慕南卿心情大好,暗暗感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就不过如此了。
“诸位请留步。”轻软地声音刺破云雾,不疾不徐传至所有人的耳畔,淡得像是枕畔私语,说不出的轻佻。
袁轰前行地动作猛然顿住,回眸去寻找好盟友虞磬城的身影,发觉后者早就不知何时溜得不见了踪影,只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老头子仔细整理一番衣袍,回头问手底下弟子道:“老朽仪容可还看得过去?”
众弟子皆一脸懵,下意识点头:“药仙前辈自然是精神矍铄、慈和万分,活神仙也比不得!”
在玄修界内,慕南卿张扬却也低调。
见过她真容的人极其稀少,仅仅是一句虚无缥缈话语,多数弟子并不知晓来者是谁,只当也是前来接应此次行动的己方盟友。
袁轰脸上的阴鸷一扫而空,端着副憨憨的慈和面孔嘿嘿笑了两声,像个在乎少辈看法儿的老顽童,拂袖做出仪表堂堂之态,连连念叨:“…慕清离那丫头总是嫌老朽邋遢,不愿与老朽见面。”
“前辈这说得是什么话?”寒风呼啸而来,一袭浅墨色身影出现在袁轰跟前,银色玉骨拢雾扇未开,就那么随意捏在手里。
慕南卿俏皮地歪头,扇骨敲了敲自己一侧额角,满面明媚不羁道:“您若不邋遢,我岂会嫌弃?”
袁轰:……
老爷子故作不高兴将老脸一板,甩袖道:“哼,老朽偏爱如此,你个娃娃家少来挑老朽的毛病!”
“袁老啊,不是晚辈非要挑您的毛病,是您行事欠妥,屡次触及晚辈的底线好不?怎的还恶人先哭怨上晚辈了?”慕南卿笑得无奈,唇齿间的一对小尖牙若隐若现,摇着扇子叹息道,“晚辈近来人倒霉,心绪浮躁见着谁都不顺眼,总想找个不听话的冤大头来揍上一顿,您可要好生掂量啊。”
“你要打老朽!?”袁轰惊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抻开了,指着慕南卿的鼻子久久才气急败坏跳脚道,“就为了一个欺师灭祖的玄修界叛徒,你竟然要与我作对!?别忘了你的身份!在这鱼龙混杂、各怀鬼胎的玄修界,唯一能够主持公正的人便是你!身为盟主焉能与恶名昭彰之人混为一谈!?”
“我管他欺师灭祖还是臭名昭着?既然我已与他成了亲,他便是要与我共守此生的夫君。既是夫君,你们便算计他不得。”慕南卿神色淡漠一如既往,看着袁轰班门弄斧的蹩脚戏码不予理会,磨砂着扇柄柔声挑明道,“萧宸玖其人,唯有我一人欺负得。”
袁轰怒气满心,不多时被气笑了。
要是说刚才的义正言辞和怒意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会儿他是真气坏了。
——这慕清离,这次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当真是留她不得了!
老爷子气急了在原地转上两个圈儿,语气重重怒哼道:“你这算是什么态度?普天之下没有这般道理!”
“有没有道理不要紧,我是说可以便是兴。不如袁老来试试?”话音落,慕南卿手中扇子唰地打开,天空顷刻间为黑云所笼罩,戾气如同潮落般向着四面八方退散,连周遭环境都跟着亮上几分。
影影绰绰的雾霭中,雪絮落下,点地凝霜,阴寒之气遍布至整个死水河范围。
慕南卿似乎微微动了动因为久站而乏力的腿,隔着血色雾霭看向袁轰,举止大方从容,笑吟吟道:“在触及本尊底线之前,劳烦请您先借杆秤,掂量好自身有几斤几两。袁老,您今日的再三之举,是您功法再度精进、能够打得过本尊了?”
她的语气上是满含笑意的,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般柔和,句句带刺、毫不客气。
袁轰被她几句话噎得满面通红,幸好这时有大量戾气从身旁荡漾而过,将他的面容遮挡严实,才没有被身后弟子看到他的窘态。
老爷子半响没能说出话来,他嘴皮子上争辩不过慕南卿,手头上也打不过她,从里到外完全不是对手,这点已然成了袁轰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也是他一直不敢同她正面对峙的原因。
“你是何人啊,怎敢这般跟袁老说话!?”
身后原本安静瞧热闹的众弟子见不得有人这般阴阳怪气下他们坊主的面子,纷纷义愤填膺振臂高呼道。
慕南卿被众弟子突如其来的喝喊震得耳朵疼,脸色当即沉了下去,三两下挥开身前碍事儿的血红戾气,确保滚球老爷子能够看清她。
眼前的佳人双眸略带三分笑意的目光向他扫过来,神情中“吵死了”的意思传达得明明白白,袁轰忌惮得手脚发凉。
“闭嘴,这是盟主。”袁轰老爷子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回身喝止了众弟子的行为,遂而还不解气地连连咒骂道,“小兔崽子们一个个不知长点眼色,连玄修盟之主都认不得!”
盟…盟主!?
众弟子一片哗然,皆倒抽了口冷气,顷刻间偃旗息鼓,心间唯有一个清晰念头:
——妈呀,是白云间的慕清离!
是那个屠遍三大玄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慕清离!
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死而复生的挂名儿盟主慕清离!
夭寿了,她怎么来了?!
“你真的是盟主!?”隔着雾霭,站得较远些的弟子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这道影子看起来身姿轻盈、灵动曼妙、年纪不大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传说中“相隔十里威震八方、气拔山海”的伶俐模样。
“我是。”慕南卿依旧用那种半死不活的语调淡淡回应道。
“你私自离岗、玩忽职守,玄修界盟主即将重选,纵使你是慕清离也算不得盟主。”站在近处的弟子们皆是袁轰的亲信,多数知道自家坊主的心思,七嘴八舌恶意引导道,“何况一早就听闻你有孕在身!一个怀着身子的女人不回家好生养胎,做劳什子的盟主?焉能领军我等?”
“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好不容易才从乱七八糟、毫无秩序的纷乱中分辨出那么少得可怜的一两句有点用的话,慕南卿无可奈何用扇尖点了点眉心处,语气略重,“叽叽喳喳吵得本尊头疼,诸位可否一个一个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