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第一次拖着十几个村汉走完这条山道不同,李曜此番是无赘一身轻,只用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来到了曾经穿行过的山林,若不是一直提防着袁大娘踩到山道上的陷阱,以她的脚力还能省去大半的时间。
有道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此时的秦岭大山完全没有受到人为的污染和破坏,漫山遍野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药』用植物和美味野菜,可谓是天然的宝库。
但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的山林中也是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古老的树木高大而茂密,轻纱般的云雾终日缭绕,春日的阳光只能在里面投下零零星星的光斑,使人不易看清方位,时不时还会有毒蛇从树上或者荆棘丛中探出身来,吐着乌黑分叉的信子,警惕地观察着路过的生物,随时都做好了发起致命一击的准备。
袁大娘似乎是头一次走出雾谷村,只是走了一条山道,她的脑袋上就已经『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对山林中的事物更是充满了好奇,这个想碰一下,那个也要『摸』一把,远远见到了野兽,便想过去看个究竟,可李曜却一直紧紧抓住袁大娘的手,坚决不允许这个严重缺乏安全观念的小丫头到处『乱』跑,毕竟只有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能保证不出事。
春雨的浇灌使得山林中的菌菇得到了充足的滋润,一个个都发育得胖乎乎的,李曜背着从山道上捡来的竹篓,一边采集草『药』,一边教袁大娘如何识别出可以食用的蘑菇。
华夏人虽然很早就已知道某些野生菌可以食用,但直到唐朝也没有多少人会将其当成日常的食材,主要还是因为没有普及蘑菇的人工养殖,以及懂得辨识可食用野生菌的人实在太少,而且即使是到了后世,仍然常有食用野生菌中毒致死的事件发生。
尽管袁大娘似乎对某些漂亮的蕈子更感兴趣,但她听到那些都有毒之后,还是自觉地选择长得灰扑扑丑兮兮,却被李曜说成珍馐的秦岭香菇,毕竟就算她再不懂事,也是不敢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来闹着玩的。
不得不说,此次出行证明李曜严重低估了这片山林中的物产。
大树蔽荫下的韩信草,藏于灌木里的徐长卿,疏林处成片的活血丹等等,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优良『药』草,她居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就非常顺利地收集到了自己所需的全部『药』材,反倒给采蘑菇的小姑娘打起了下手,成了自走式的菜篓子。
袁大娘虽然是采蘑菇的新手,但是山韭菜、荠荠菜、蕨菜、香椿、黑木耳等秦岭中常见的野菜,却是大多都能认得出来,所以她除了采蘑菇,还采摘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野菜,待到装满手中的篮子,就倒进李曜背上的竹篓里,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二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李曜曾经烤鱼的地方,这块溪边空地的视野非常好,李曜环望四野,随即就发现紧靠溪涧的一棵栎树上聚着几只羽『毛』『色』彩斑斓的锦鸡。
李曜心中不免有些欢喜,来到了野生华南虎都不算罕见的时代,谁还管这种鸡是不是属于后世的珍稀鸟类,在她的眼里只是一种美味的食材而已。
锦鸡的警觉『性』非常高,听觉和视觉更是异常敏锐,有了过去惊走百兽的经历,李曜自然不会靠得太近,于是就地放下竹篓,从背上取下猎弓,搭上一支羽箭,随即拉满弓弦,瞄准了一只正把鸡屁股对着自己的锦鸡,一松弓弦,羽箭登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目标疾『射』而去。
然后,这一箭就『射』偏了。
羽箭猛地钉在树枝上,顿时引发一场群鸡『乱』舞,一只只锦鸡扑棱棱地跳下树去,逃窜的速度似乎比兔子还快,未及片刻,便全都没了影踪,只给李曜留下了一地鸡『毛』。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本来快要做好庆祝姿势的袁大娘,只得放下举了一半的双臂,随后挠了挠腮,又忽然抬起一手,指着地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的鸡『毛』,装腔作势地叹道:“啊!真是好美呀!”
小丫头说罢,便蹦跳着跑过去收集羽『毛』,然后全都『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其造型竟与美洲土着的头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面对袁大娘天真而奇特的行为,李曜感到无法直视,而且看到这样的结果,她的心中非常苦恼。
李曜在后世确实也学过箭术,而且『射』靶技术还算得上是业余爱好者中的优秀水平。
但那时使用的是高科技材料制成的复合弓,而现在用的是“干、筋、角、丝、胶、漆”六材不齐的古代山民自制猎弓,两者的手感差距非常大,『射』击精度更是天壤之别,所以她现在挺佩服那几个死在自己刀下的弓手,一般人能将这种劣质弓练到他们那种水准,显然不是两三年的事情。
李曜看了看天『色』,此时艳阳高照,刚过午时,觉得距离自己返回村寨的预定时间还早,便决定先『射』树干练练手,等自己找到了合适的手感,再接着打猎。
然而,她心里也很清楚,重塑自己的箭术是很难速成的。
果不其然,即使是『射』击一尺之宽的固定目标,直到将距离拉近到二十步,她依旧无法做到箭无虚发。
若是以这样的箭术水平去打猎,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还要闹出一些笑话来。
正当李曜有些气馁地打算终止练习时,却听得头上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李曜闻声望去,就见一只秦岭金雕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盘旋,威风凌凌,不可一世。
不知何故,李曜突然觉得心血狂涌,脑海和眼里都只有那只金雕,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张弓搭箭,每一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仿若浑然天成。
弓弦撒放,羽箭顿时如流星般直破苍穹,随着一声凄惨的鸣叫,金雕被一箭穿胸,甚至还来不及扑腾,便直直落地,当场气绝身亡。
袁大娘手舞足蹈,忘情欢呼,李曜却是惊得呆了。
因为刚才那一箭,根本不是她在后世惯用的地中海式『射』法,而是使用了唐朝兵书着作《『射』经》里记载的“汉法”。
汉法,又名中国法,乃是一种适用于步弓的『射』术,其控弦之法便是以无名指叠住小指握拳收紧,中指压住拇指,食指则当弦直竖指向目标。诀窍便在于食指的指间,拉弓之时,除了拇指,其余四指不触及弓弦,并微微外翘,如此释放羽箭时才会更加利索,这种隐蔽的小技巧不但能提高『射』箭精度,还能大幅提升『射』程,并增加羽箭的威力,因此在《『射』经》此书诞生以前,这种箭法一直作为中原王朝步弓『射』手对抗北方游牧骑『射』民族的一大秘法,往往不会轻易外传。
可以说,这种古老的拉弓手法,李曜从来没有练过。
但,当时她却感觉自己仿佛与这把猎弓化为了一体,哪怕是后世的李曜用上最好的弓,也未必能『射』出这神乎其神的一箭。
而且,令她感到无比震惊的,不仅仅是自己『射』雕时展现出来的神奇箭术,还有她根本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那只金雕会变得那般亢奋,更不知道自己的大脑为何会在那时完全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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