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临近盩厔县官府管辖的地界,宋小寨主、韩掌事等临时护卫就不方便继续陪行了,只得折返而回。
在离别之前,韩掌事向李曜一行告知了一处距离最近,亦是最安全的歇脚之地,而宋小寨主与银梁寨的壮汉们却凑出了两贯铜钱,非要塞给李曜以作报答之资。李曜不太喜欢推来拒去,便以不做“挟功要赏”之事为由,强硬地拒绝了。看到亮锃锃的铜钱,袁二倒是喜欢得很,但他一点都不敢要,毕竟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打仙姑的脸面。
临近黄昏时分,李曜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韩掌事所说的歇脚之地——大坪寨。
这是一个坐落在山坳里,拥有集市、客栈、作坊的大寨,往北十数里便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距离这个时代的盩厔县城也不过四十余里。
此时此刻,寨门大大敞开着,行人车辆皆是随便进去,却也是无人再从里面出来。
门口有几个身着短褐,腰间挎刀的汉子,或站或蹲,各个端着食盒,正在埋头扒饭。待得李曜一行人走到门口,有一个靠在在寨门边的汉子,看到一身道袍的李曜,连忙用油腻的手指擦了擦眼睛,呵呵一笑,道:“这位女道长,我们这里可是专门做买卖的地方,你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李曜到了人多的地方,自然就需要认真投入到自己的角『色』扮演中来,一听到这话,当即顿住脚步,身形忽地一正,像模像样地唱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微笑着回道:“贫道正是前来做买卖的,难道不行吗?”
“当然可以。”壮汉闻言,朝寨门内一摆手,便不管李曜身后的袁二一家,埋头继续吃饭了。他只是寨中一个普通的门丁,又不是检查通牒的官府公差,大坪寨也不是只让买卖人进去,不过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女道士,而且还是生得如此俊俏的女子,为了多看两眼,是以才故意一问,毕竟门丁多寂寥嘛!
一走进寨门,李曜立刻明白为何那些门丁都会聚集在寨门外吃饭了,只觉有一阵阵恼人的臭味扑鼻而来,熏得她急忙屏住了呼吸,就见沿着寨中主道两边的土屋外杂『乱』地堆放着大量的皮『毛』和动物尸体,为了避免踩到地上的粪便和不明秽物,她不得不走得小心翼翼,简直如过雷区。
所幸的是,往里面走了一阵,便渐渐换成了清新的植物气息,李曜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路边规规矩矩摆放着一筐筐的草『药』,而且路面上的污秽物也少了许多,与之前看到的景象可谓是泾渭分明。再走了一阵,李曜便见到了通往盩厔县城方向道路的北寨门,邻近北寨门处,有一座双层木质建筑,便是大坪寨中唯一一家客栈,而在客栈外的飘飘酒旆上只写着简单直白的两个字:客舍。
看到李曜一行人站在客舍外面左顾右盼,四处打量,一个灰衣灰帽“小二”模样的青年汉子从里面迎了过来,挂着微笑拱手道:“几位可是来歇脚的?本客舍房间充足,皆可任选。”
李曜突然想起自己和袁二一家都是身无分文,便想要拿出一两块珠宝出来换些铜钱作为盘缠,可她又担心这里人口复杂,不慎『露』富引来麻烦。
李曜正犹豫间,却见袁二从车架里抱出一大条足有三十来斤重的腌猪肉,往那小二怀里一丢,傲然道:“住三间房,一夜够否?”
那小二将猪肉扛在肩头,又偏着头在猪肉上深深地嗅了一口,貌似满意极了,就见他连连点头应道:“够了,够了,便是住三天三夜都够了。”
小二说罢便朝客舍大堂招了招手,跑出来三个打杂伙计,先帮着袁二一家卸下牛板车上的东西,然后领着李曜和袁二一家从侧门上了客舍二楼。
李曜一行选好房间的时候,牛车上的东西便也被伙计们送了上来,各自收拾一番,便到客舍大堂中吃饭。
大堂喧闹非常,摆放在里面的三十来张矮桌,大部分都已经坐了人,李曜一行人在墙角处找到相邻的两张空桌,分男女各自坐下,就见踞席而坐的袁二拉住小二,阔气地道:“某饿了,快些拿好酒好菜上来,都算在我那块肉上面。”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道:“晓得,晓得了!”
没过多久,酒食便上了餐桌。袁二看到漂浮着渣滓的绿『色』酒水,眼睛似乎都有些红了,端起酒碗就豪气地喝了一大口,『露』出一种让人感到无比肉麻的陶醉神情,然后抓起一条鸡腿,带领全家胡吃海塞起来,唯有李曜不得不正襟危坐,吃一小口菜,呷一小口酒,扮作斯文人的模样。
这一番住店吃饭,李曜算是见识了一回古代以物易物的真实过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后世观念的潜在影响,身无分文的状态还是让她心里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于是唤来一个跑堂伙计,将随身携带的横刀摆在了桌面上,问道:“敢问这里能卖刀么?”
跑堂伙计想了想,答道:“自是可以的,但请稍等片刻,容小的去带个人过来。”
跑堂伙计说罢,朝大堂外走去,不多时就折返归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褐衣,腰系皮围兜,头戴软裹,一脸络腮胡的中年壮汉。
中年壮汉瞧见卖刀者竟是一名身姿纤秀的女冠,不由得呆了片刻,方才上前拱手道:“鄙人曹十九,可否借刀一看。”
李曜颔首道:“可。”说罢,便是主动将横刀递给了曹十九。
曹十九接过刀,看到老旧的刀鞘,只是皱了一下眉『毛』,便拔出刀掂了掂重量,随后开始仔细查验,时不时用手指叩击刀身附耳倾听,时不时用拇指刮擦刀的锋口,又看得良久,方才收刀入鞘还给李曜,并开口说道:“此刀乃前朝仁寿年间由官坊所铸,长约三尺七寸,重约一斤十三两,其所用铁料为上乘,锻工也是一流,柄鞘髹黑,并缠有银箍,护格图纹为金彪,应该是一位前朝校尉的佩刀。”
袁二自然认得此刀的原拥有者,凑到李曜身边低声道:“他说的没错,此刀原主死去的父亲,正是一名参与前朝叛『乱』的武官。”
李曜点了点头,难怪她当初看到这把疑似隋朝制式的军刀就觉得顺眼,原来真的是有些来头的。
曹十九扫了一眼交头接耳的李曜和袁二,继续说道:“这虽然是一把好刀,但保养得着实差了些,而且锋口残损处较多,你看这护格上还有条细细的裂痕,还有这个银箍……”
李曜不想再听对方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砍价言辞了,连忙出声打断道:“你就直说此刀值价几何吧!”
“这刀其实就是老了点,这样吧……”曹十九略一沉『吟』,伸出四个手指,试探着说道:“某出四贯,如何?”
本来李曜卖刀只是为了换点零钱,却是这时想到自己扮成女冠,显然还差了一样相应的随身器物,便开口回道:“贫道只收你三贯钱,但你须得附送我一样物件,不知可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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