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绩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感叹道:“正是如此!我若在**再待些时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当年天下开始大『乱』,就在王绩刚刚返回家乡的时候,杜伏威与辅公祏在江南起事,屯兵于**,时任**县令假意投降,却暗中向江都提供军情,杜伏威发现此事之后,先将计就计,在芦苇『荡』全歼校尉宋颢所部人马,然后回军**,以惩治贪官污吏为由,将所有投降的隋朝官吏屠戮一空,可以说王绩完全是玄而又玄地躲过了一次大劫。
众人唏嘘一番之后,李播转移话题,问道:“不知真人与我相约,又是所谓何事?”
王远知微笑道:“吾观令贤郎不过弱冠之年,却已经精通天文、历算、阴阳、老庄之学,正如‘鬼谷子门下出高徒’,因此老道便想来与百谷结识一番。”
王远知此番受终南山“宗圣观”监院岐平定相邀论道,甫一到长安,便被秦王李世民宴请入府,席间李世民向王远知介绍了在秦王府担任记室参军的李淳风,双方一番交流,王远知对李淳风的才学颇为欣赏,在得知李淳风所学多来自其父李播之后,便生起了与李播平辈论交之心,是以才有此一聚。
李播矜持的一笑,谦虚道:“真人过誉了,我怎能与鬼谷子相提并论,说起来,真人才是当今道学泰斗,天下第一啊!”
王远知轻摇了一下麈尾,说道:“诶,百谷可别把歧平定法师给忘了,那才是本朝大兴吾教的第一人。正因如此,老道才会应下他的邀请,以这耄耋之年老迈之躯不远千里,也要前来与之相见啊。”
李播听了这话,微微一叹,说道:“真人历经粱、陈、隋、唐四朝,每逢大变,皆有应验之举。我曾听闻真人早在岐法师说出‘天道将改’的预言之前,便已两次进谏前朝炀帝不宜远离京城,一次是炀帝亲征高句丽,一次是炀帝巡游江都,只可惜那炀帝皆不听从,不然这改朝换代之事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快啊。”
王远知叹了口气,说道:“老道当初只是不想让天下生灵涂炭,尽上自己的一点责任,然而天定不可人为,皆徒然也。”
谈论之间,道童们已经温好了酒水,摆上了酒具,就见王绩一边主动提着酒壶给众人杯盏里倒酒,一边激动地说道:“为祝天下太平,吾教兴盛,当下共饮此酒,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自是齐声称好,相互对饮起来。
酒过数巡,话题已经不知不觉从天下大事,天文历算,转移到了阴阳学术,王绩原本只是一个劲儿喝酒,一听大家谈起了他稍微感兴趣的卜算之术,又瞧见身边之人皆是深谙此道的个中高手,便生起考较之心,『插』口说道:“我现在诗兴大发,各位可愿听否?”
这王绩虽嗜酒如命,但其诗歌才华却是极高,在华夏诗歌史上,王绩堪称五言律诗的奠基者,在开创唐诗上功劳极高,尤其是他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一改齐梁绮丽余习,追求朴素自然的风格,因此深受隋末唐初雅士和道家的喜爱。
众人一听他要作诗,自是纷纷点头,王绩却是飒然一笑,说道:“只不过我想让各位先来猜一下诗中内容,增添几分趣味。”
李淳风毕竟刚及弱冠,还残留着少年心『性』,一听这话不由兴致大起,爽声笑道:“莫用猜也能知道此诗与酒有关,王君快出题吧。”
王绩故作神秘地道:“猜出诗中的两个人名。”
王远知和李播相视一笑。
这两人哪还看不出这『性』情疏狂的王绩是有心想拿他们取乐,不过他们之间也相互存有探究对方才学本领的心思,便也表示没有异议。
道童们依据王绩的要求,从牛车里拿来了文房四宝,李淳风掏出随身携带的铜钱,置于席上演算;李播微闭双目,手中掐着指诀;王远知轻摇麈尾,视线一直放在王绩的身上,笑而不语。
良久,三人纷纷相互点头示意,同时下笔写出答案,交与王绩验对。
王绩接过三张纸片,只略扫一眼,便连连失声惊呼道:“答案都是一样!都是对的!三位算得可真准啊!简直神了!”
见到王绩失态的模样,众人皆大笑不已,王绩拿着纸片展示给众人一观,只见上面均写着两个名字:阮籍,陶潜。
王绩意犹未尽地问道:“三位都是如何知道我想要作出的诗句会引用此二人呢?”
李播轻描淡写地夺过王绩手中的纸片,『揉』成一团丢进了红泥小火炉,故作不耐烦地笑骂道:“无功莫要磨蹭,还不速速为吾等献出诗来!”
王绩闻言也不好意思拖延了,便举着酒盏,离席而起,一边品着酒味,一边踱着步子,悠然『吟』道:
“阮籍醒时少,陶潜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
“好!真乃好诗!”李播和李淳风父子齐齐抚掌叫好。
“百年何足度,乘兴且长歌。”王远知曼声低诵着诗句的后半段,忽地喟然一叹,缓声赞道:“此诗意境浑厚悠远,让老夫深为感动,无功真率疏放,旷怀高致,颇有魏晋高风,不愧为当世大才也。”
王绩对于老道士这样的夸赞,自然是感到极为受用,正想要谦逊地回敬一番,却是忽然一呆,随即抬手指着草亭外面的山道,仿佛看到了一件稀奇的事情,满脸兴奋地唤道:“百谷兄快看,你的师侄儿回来了!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顺着王绩所指方向,李播等人纷纷望去,就远远见到一个头戴竹笠、手持古剑、扛着行囊、异常高壮的道士与一个头戴莲花巾、手执拂尘、身背竹箧、纤秀窈窕的女道士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看上去两人关系似乎还相当不错。
李播讶然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居然有女人敢跟他走在一起,简直是日出西方,不可思议。”
王远知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百谷,你这师侄儿确实是个异类,不过老道观他身边那个女子,却是更加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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