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仁俊见到李曜一张俏脸上满是疑『惑』之『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不信?”
李曜轻轻摇头,不解地道:“你这玉玺真伪暂且不论,我可是记得周宣帝驾崩时年仅二十出头,总共只有三子,后来还皆死于隋帝杨坚之手,其长子静帝遇害时也不过九岁而已,难道这般状况北周皇室还能留下嫡系子嗣不成?”
罗仁俊咬着嘴唇,静默了好一阵子,这才幽幽地说道:“既然你知晓那段历史,也一定知道天中大皇后陈氏吧。”
李曜低头沉『吟』片刻,问道:“她可是出家为尼,法号叫做‘华光’的那位皇后?”
李曜可想不起什么天中大皇后,要说那宇文赟的五位皇后的姓名,她倒是记得比较清楚。
其中姓陈的,应该就是那个十四岁入宫为后,十六岁出家为尼,一直活到唐高宗时期的陈月仪。
罗仁俊脸上不禁『露』出赞赏的神『色』,点头道:“不错,她就是我的祖母。”
李曜奇怪道:“她在周宣帝在世时,可没有子嗣啊。”说着,忽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恍然地问道:“如此说来,你父亲是她的遗腹子?”
“是的。”罗仁俊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宣帝过世之后,祖母与另外三个皇后一齐在永泰寺出家,结果不到半月祖母便发觉自己有了身孕,那时隋炀帝正在屠杀大周帝室,连婴儿都未放过,祖母危在旦夕,所幸得到了南阳郡公罗金刚的帮助,瞒着隋帝杨坚派来的监视者,秘密地生下了我的父亲,并取名为‘宇文存’,随后我父亲就改为罗姓,成了罗金刚的养子。
一直到隋炀帝继位之后,父亲才与祖母相认,本来父亲打算带着妻儿在罗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然而养祖父后来得罪了隋炀帝,致使整个罗家都被流放边疆,也就是那一年,我母亲在流放途中生下了我,随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我的父母先后去世,留下了兄长和我,没过几年,天下大『乱』,我们两兄弟为宇文述所救,兄长成年之后跟随宇文述长子许帝宇文化及参与江都兵变,杀死了隋炀帝。
可那宇文化及的能力实在平庸,很快便败亡在了窦建德的手上,当时兄长得到了许帝托付的玉玺,并决心要匡复我大周江山,后来兄长几经辗转,找到宇文化及之弟宇文士及,可那宇文士及已经投靠了唐朝,明确表示对复国之事毫无兴趣。
兄长没有办法,只得带着我投奔时任郑国尚书左丞的宇文儒童,谁知没过多久就祸从天降,那宇文儒童与裴仁基父子谋刺郑帝王世充,事情败『露』,兄长因为与宇文儒童关系密切而不幸遭到连坐,兄长在被捕之前悄悄把这个玉玺转交给我,并教我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着大周皇帝的血脉!永远不要忘记我们宇文家族的复国大业!”
故事讲到了此处,罗仁俊非常期待地看向李曜,却见李曜正目光怜悯地看着他,神情不由一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李曜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这个执念不是希望渺茫,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
罗仁俊让李曜想起了后世某部着名武侠小说中的那个名为慕容复的人,以及那个在两百多年前的五胡十六国时代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北燕、南燕,不断亡国,不断复国,直至差点被宋武帝杀尽,这才彻底消停的慕容家族。
可是北周宇文皇族有类似慕容氏成功复国时的条件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连最基本的条件都没有。
首先是亲族尽灭。隋文帝杨坚为了斩草除根,屠杀北周文帝宇文泰、孝闵帝宇文觉、明帝宇文毓、武帝宇文邕、宣帝宇文赟子孙四十多家,之后又杀尽宇文泰的疏族,连沾上一丁点宇文家族先祖血脉的人都没放过,其残忍惨毒,不亚于满清屠戮大明皇室,效果尤甚之。
而在隋朝比较活跃的的宇文述父子、宇文恺父子、宇文弼等人,其先祖不是随姓的仆人,就是被赐姓的贵族,反正都与北周的宇文皇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若不是遇见罗仁俊这个自称宇文赟遗腹子的儿子,李曜还以为北周皇族彻底绝嗣了。
再者,复国能否成功,需要时机。
李曜觉得,以罗仁俊现在的才智,若是早生了几年,跟他兄长一起投身到隋末『乱』世中去打拼,也许在机缘巧合之下,有可能在历史的激流当中翻起一朵浪花儿,但现在大唐王朝步入正轨,天下大势已成,『乱』世临近尾声,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时跳出来起事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昙花一现就失败了。
“不是没有可能!”罗仁俊脸憋得通红,激动地说道:“本来我是不报任何希望的,可当初在‘阿何酒肆’听了你的一席话,又让我心里重新拾起了这个执念,随着近来对你的了解不断加深,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以你的智谋,定能助我重建大周,将来我若称帝,皇后之位绝对是属于你的!”
李曜听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忍住不大笑了起来,要求一个当朝的公主之身去帮助前朝的前朝的遗孤来完成复国事业,她两世为人都没有听过这么夸张的笑话。
明明是银铃般清脆动听的笑声,可传入罗仁俊的耳中,却是如同锥子一般扎心,罗仁俊胸膛剧烈地起伏,只觉一颗火热的心都被这笑声给浇凉了,挤出一丝悲凉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真的倾慕于你……”
“停!”笑声戛然而止,李曜突然打断道:“千万别说自欺欺人的话,这只会让我看低了你,其实你这人本来挺不错的,我可不希望一个堂堂男儿为了一块玉玺,走上不归路,你若想要有番作为,最好赶紧忘了这个荒唐的复国大梦……还有,请你莫要再生出娶我为妻的念头,否则我们连普通朋友都没法做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石亭。
罗仁俊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赶紧跟上李曜的脚步,朝着关隘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