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作揖良久,赵孝伦方才艰难地恢复了正常的精神状态,随即挂起一个笑容,干笑着拱手道:“宗圣观闻名天下,今日得见李道长,果然风采非凡,赵某亦是不胜荣幸。”
李曜大概也觉得自己出了丑,挺直了身子,便自觉地站到了安红玉的背后,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赵孝伦悄悄瞅了瞅李曜的曼妙身姿,目光中似有惋惜与失望之『色』,然后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领着一干来客前往曹通的暂居处。
“贺若怀廓,老胡奴!臭狗屎!普乃盛,死狗奴!啖狗屎!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还没走到房门,诸人便听到了曹通抑扬顿挫的叫骂声,李曜等人进门一看,就见曹通此时正自行穿戴着铠甲,额头顶着大包,脸颊肿得老高,左眼变成熊猫眼,右耳裂着娃娃口,嘴里还缺了两颗大门牙,其形容之惨,连他的兄长和兄嫂都几乎差点认不出来,说是被人打得破相毁容也不为过。
曹通见到房里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手上动作也未有停顿,抓起兜鍪就往头上一罩,随即对众人抱拳一礼:“阿兄、阿嫂、李道长及各位朋友,曹某尚有急事要办,须得先走一步。”紧接着又朝赵孝伦深深一揖:“赵长史,我的那些受伤的弟兄,只好暂放在你府上调养了,你的大恩大德,曹通来日必报,告辞!”
随后,曹通如同一头受了刺激的野牛,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气呼呼地冲出了房门。
曹骏夫『妇』、赵孝伦第一时间追了出去,而其他人也快步跟了出来,未及片刻,忽然听得屋外的廊道拐角处传来一个少年略显青涩的痛呼声,接着便听到他连连追问的声音:“哎……曹校尉?你怎会在这里?哎……谁把你伤成了这般模样?喂喂,你怎地不说话……走那么快作甚呀!”
又过得片刻,李曜就瞧见前方拐角当先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长得面如冠玉,眉眼分明,唇红齿白,紧接着又现出两个挽手而行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都只有十二三岁,一个是生得粉妆玉琢,俏丽可爱的小美人,大大的杏眼扑闪扑闪的,透着满满的机灵劲儿,另一个样貌与那少年郎有几分相像,却只能算作清秀,皮肤也有些黝黑,但风采气度颇不寻常,神态与行动间,竟隐隐有着一股同龄人中极为罕有的英气。三人俱都身穿猎装,背负弓囊,尤其是那少年郎两手各提着一只硕大的白肩雕,显而易见都是外出打猎所得。
赵孝伦跟随曹骏夫『妇』继续去追那曹通,在经过这个少年郎的身边时,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叮嘱道:“张四郎,今日我有要事须说与你听,现在先去追人!”
张四郎懵懵然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到李曜、安红玉等人走上前来,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都是长史府上的客人吗?”
李曜等人被这张四郎突然问起,纷纷步伐一缓,各自见了个礼,随即张四郎和两个小姑娘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李曜一行往外走。
双方一面走一面说,原来张四郎名“栋”,正是当今敦煌第一士族张氏族长张护的嫡长子,而那个长得很讨喜的小美人儿,竟是张栋未过门的妻子,姓李名“音音”,为敦煌第二大族李氏族长李通的嫡女,另一个英气十足的小姑娘,则叫做张檀,乃是张栋一母同胞的亲嫡妹。
当李曜等人赶到长史府的大门外时,曹通已经骑上健马朝县城东门飞驰而去,曹骏夫『妇』和赵孝伦三人只能望尘莫及。
……
……
翌日,卯时三刻,天『色』微明,何潘义便领着商队出了常乐县城。
队伍的规模明显变得更庞大了,因为张栋领着两个小姑娘以及三百多号随从也加入了进来。
向西行了不到十里,一大片浓郁的苍翠便映入了人们的眼帘,这里的树林非常繁密,棵棵松柏已达十数丈之高,而野草也长得十分茂盛,把地面装扮得如同绿『色』的绒毯一般,时而会有宽窄不一的溪流,流淌其间,宛如一条条银『色』的玉带。
经过长达数千里的艰难跋涉,队伍中很多人早就看腻了荒芜的戈壁,现在走入这般美丽的境地,顿时来了精神,尤其以何潘信为首的商队护卫们表现最为突出,他们一旦看到有动物出没,各个就好似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张弓搭箭『射』去,可怜的猎物们哪能躲得过这百十号人的密集攒『射』,自然是死不瞑目。
待到歇脚的时候,何氏兄弟就迫不及待地叫随行的庖厨们把猎物扒皮剔骨,做成一道道可口的野味,给队伍全体成员打打牙祭开开荤。
自诩打猎小能手的张栋看着一张张被人『射』成了筛子,破得不能再破的珍稀兽皮,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忍不住叹息道:“这群憨货,难道全都不晓得皮『毛』才是最值价的么……”
这篇介于沙州与瓜州之间的绿『色』林地,其实长宽不过三四十里,可何潘义的队伍却走走停停,花了整整一天才通过。
虽然行进速度慢得离谱,但无论是人,还是骆驼与马,俱都精神饱满,吃了个痛快。
距离敦煌越来越近,道路越来越平整,遇到人越来越稠密,农田越来越多,沿途皆是充满生机与繁华的景象。
在穿越林地之后的第二天,队伍前方的地平线上渐渐现出了一面城墙和两座高大的角楼轮廓。
何潘义抬手一指远处那座拔地而起的雄城,情不自禁地扬声高呼:“我们到了,那就是敦煌!”
此言一出,队伍里顿时响起了男男女女的欢呼与歌声,就像“望梅止渴”故事中曹『操』麾下的将士一样,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加快脚程奔向了旅途的最终目的地。
于是,小半个时辰之后,这支最初自唐都长安出发,由一千多头骆驼、数百匹健马、两千多人组成的庞大队伍,历经将近五千余里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敦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