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愣了好半晌,问出了一个似乎不是重点的问题:“李御史看见那儿了么?”
那儿,自然就是那话儿了。
“当然没有。”
未等检校病儿官开口作答,李世民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李曜的声音:“下官懂得些许岐黄之术,如此重的伤情,已经无需一看。”
李世民面『色』莫名一缓,转身颔首道:“原来如此,有劳李御史费心了。”
李曜心虚地红了红脸,忙掩饰地躬身一揖道:“大王客气。”
其实她只打算先吓唬一下那个突厥人,然后再实施抓捕,哪知对方会倒霉透顶,这般后庭花开,卵覆鸟飞,怎一个惨痛了得……
此间事了,李曜亟待完成公务和私活,自是不愿久留此地,李世民也急需回军修整,双方言语约定日后回京互访,便拱手作别,各赴南北。
为弥补耽搁的半日时辰,李曜一行打马如飞,总算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崞城。
崞城是一座纯军事化的堡垒,东西长约五里,南北宽约四里,城墙高约两丈,每面墙均有两座城门楼,城门外有半月形的瓮城,瓮城外围着一圈宽达三丈,深过两丈的护城河,河水引自城东两里处的滹沱河,再外围还筑有扞水堤,可谓是城套城,城连城,层层相护,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绝对算得上一处固若金汤的所在。
复归此地,刘氏兄弟显得非常激动,不由快马一鞭,当先奔至城门。
此时城门已闭,但门楼上的守卒一眼便把他们认了出来,刘氏兄弟在护城河前勒缰驻马,李曜等人跟来之后,就见吊桥缓缓放下,接着城门洞开,从里面迎出一大群人来,几乎人人眼含着热泪,甫一见面,便扑到刘世让的面前,抱拳齐声道:“恭喜总管恢复清白,平安归来!”
“各位袍泽,快快请起。”
刘世让下马虚扶一礼,随即指向李曜,肃手道:“这位是奉诏前来监军的李曜李御史,也是刘某兄弟二人的救命恩人。”
迎接者们闻听此言,登时肃然起敬,不少人纷纷单膝跪地,抱拳直呼恩公,李曜连称不敢当。
是夜,崞城临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李曜一行受到了官兵们最热情的款待,虽然这所谓宴会其实只是围着炉火吃烧烤,但与后世相似的烤炙方法,以及来自代北的獾、獐、石鸡、草兔、山鹑等诸多野味,还是让无肉不欢的李曜大饱口福了一场。
因为军中无酒,李曜一夜好眠,次日习惯『性』地起了个大早,整束完毕,便唤上兰韶英和东风堂全员,挎刀负弓,携带上三日的口粮,直接骑行至代州总管府门口集合。
此时刘世让也已焕然一新,就见他头戴黑缨铁盔,身穿明光铠,手执铁枪,腰挎横刀,背负铁锏,脚蹬战靴,领着一队彪悍甲士牵马而出。
双方一照面,刘世让便抬手一指身后人马,豪气地对李曜说道:“刘某这支斥候营,皆是百战之士,此番任务期间,他们就暂时归你了。”
音落,刘世让身边一位面孔精瘦的年轻校尉立刻上前抱拳朗声道:“代州总管府斥候营校尉赵怀杰,见过李御史。”
李曜笑着还礼道:“有劳赵校尉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严格来说,监军的本职工作只是督察将校,并没有直接指挥军队的权力,所以李曜只能以合作相称来避免双方落下把柄。
李曜刚见完礼,街道上又驰来一骑,那人头戴幞头,身穿绯袍,腰系金带,正是代州长史许洛仁。
因为刘世让只有一个临时军职,还尚未恢复官爵,故而许洛仁才是目前崞城的一号人物。
许洛仁行到近前,利落下马,随即从腰间取出一块符节和一张文书,一并交给李曜后,郑重地道:“持此符节诸关皆可通行,而御史凭此文书,可在雁门关取得突厥皮甲百副,但事后还请尽量以全数归还原主。”
在昨夜的宴会上,李曜与刘世让、许洛仁等崞城高官,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在解决河朔危机的行动方案上已经达成了一致。
对于李曜提出的条件,许洛仁自是有求必应,尽量给予帮助。
毕竟,他们都非常了解草原部落的习『性』。
眼下寒冬将至,突厥人若不想被冻死在城池外面,或者跑出来白忙一场,近日肯定会对马邑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而且自八月初开始,马邑已遭突厥围困两月有余,城中人多粮少,只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李曜颔首道:“下官明白。”
见交待已毕,刘世让踩镫上马,便一扬马鞭,为李曜一干人等在头前引路,策马直奔雁门而去。
雁门距离崞城约有五十余里,由于李曜等人出发的时辰较早,刚过午时,便来到了雁门关下。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雁门关是万里长城上最为重要的关隘,其东西两边山岩陡峭如壁,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常人根本无法攀越,其关道蜿蜒曲折,路面狭窄,仅容两马并行通过,而坚实的关城就矗立在道路的最高处,城门有两重,都是铁条加固的大门,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然而有唐以来,雁门已经数次失守,突厥铁骑仍然能够深入唐境,掠夺物资,残害唐民。
由此可见,在悬殊的军事实力差距下,雄关险隘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每次突厥入关,除了杀尽雁门关守军将士,便是竭尽所能地破坏关隘,但此番突厥叱吉设及其麾下数千轻骑是从更北的草原孔道飞狐峪侵入河东之地,因此不断重建的雁门关才得有一个加固修缮的良机。
李曜刚到这儿,就看到了一张阴柔却不失英武的熟悉面孔,竟是那庐陵公主的驸马乔师望。
此时乔师望顶盔贯甲,手捉横刀,正在关隘巡视,一见刘世让、李曜等人到来,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是一喜,忙迎上前来,笑着问候道:“此刻乔某能得见刘将军,想必今上查明事实真相了,真是苍天有眼,可喜可贺呀!”随即注意到身着一袭淡黄襕袍的李曜,顿觉眉眼似曾相识,不由拱手问道:“诶,这位郎君是……”
李曜微微一笑,用爽朗的少年声音,无比清脆响亮地唤了一声:“姊夫!”
生僻字备注:崞读“guo”,滹沱河的“滹”读“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