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七年冬,十月初十,唐皇李渊率李唐宗室驾临终南山宗圣观。
在一阵旋律自然恬淡的道家法乐声中,李曜陪伴李渊一起下了御辇,父女二人站在雄伟高耸的山门外,昂首仰望,只觉如临天上仙宫。
现在的宗圣观已与李曜初次见到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自武德三年开始,宗圣观一直都在扩建,如今终于得以完工。
原来山门附近那一片喧闹的村落已然全部迁走,整个道观占据了数座山峰,琼台玉宇鳞次栉比,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看着极为壮观。
宗圣观道众早已在此候驾多时,待李渊收回欣赏景色的目光,监院歧平定与巨国珍、田仕文等几位法师一齐迎上前来见礼,随即拾级而上,引皇帝一行人等前往拜谒“老子祠”。
伴随着黄钟大吕的鸣奏和宫廷女乐们的翩翩舞姿,李渊及李唐宗室众按照地位辈分高低依序向圣祖墓焚香祭拜,整个过程漫长而繁琐。
待到仪式散场之时,李渊见天色已晚,遂下令全员在宗圣观过夜。
李曜本来就属于宗圣观的女道士,无需他人安排,便在师姐钟静云的陪伴下,径自来到了她的专属住处。
不久之前,歧平定收到皇帝派人送来明昭公主奉诏修行的通报后,除了吩咐坤院巡照苻妙真精心布置李曜的寝屋之外,还将其周边以内的房舍都列入明昭公主的道场,并且为了尽量避免公主的清修受到意外的打扰,特意在道场附近搭建了一圈栅栏,同时规定他人未经公主许可,不得擅闯入内,是以这一次不再会有其他女冠过来围观,显得清静非常。
甫一进入房间,钟静云关切地对李曜问道:“我听说师妹这次回来,必须在观中住上一年,可是闯了祸?”
李曜一屁股坐在软塌上,满不在乎地道:“这对我来说,其实也算不得甚么大碍,只是我一人禁足而已,长安那边的事宜,我皆已安排好了,况且……”
李曜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将钟静云拉到身边坐下,又用食指抬起对方的下巴,故作轻佻地笑道:“这样一来,明真可以经常看到静云师姐这个大美人儿,想来也是得大于失,端的不亏!哈哈哈!”
钟静云轻轻拨开李曜的手指,柔声道:“师妹心态真好,但请莫要拿我说笑,我想跟你说一件正经事。”
李曜愣了愣,好奇地问道:“哦……何事?”
钟静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阿兄他想要还俗参加明年的春闱,希望你能为他作推荐人。”
李曜闻言心头突地一震,不由想起后世那些关于钟馗的传说故事,暗暗思忖道:“相传钟馗赶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因为相貌丑陋而落选,激愤之下,撞殿阶而亡,而现在真人已经存在,难不成这件事儿也是真的……”
李曜沉吟不语,钟静云虽然急切想知道结果,但不好打扰李曜的思绪,数度欲言又止,等了好半晌,见对方仍然没有回应,终于忍不住问道:“明真,此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办呐?”
李曜敛回心神,轻轻摆了摆手,道:“非也,推荐之事倒是不难,只是师妹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钟静云点头道:“这事对我阿兄非常重要,还请师妹快快说来一听。”
李曜诚恳地道:“请恕我直言,正南师兄虽然才学不俗,可当下朝廷的科举之制尚未完善,存有很多的弊病和旧俗,想必师姐也晓得,当今朝廷选拔官员依然与过去历朝历代一样,极为重视相貌形象,就算正南师兄通过科举考试,只怕也很难有入仕的机会。”
钟静云心里当然很清楚自家兄长那相貌生得有多吓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道:“可是……阿兄他真的不想这样埋没一生啊!”
李曜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乱世已接近尾声,天下大治的时代即将到来,朝廷求贤若渴,急需大量治国治世之才。
钟馗作为一个胸怀抱负且文武双全的年轻才俊,岂会甘心把有限的青春岁月拿来追寻这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当前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之下,连马周那样的旷世之才都因为寒门出身,没背景没人脉,只能屈居于李曜的明园里做一名门客。
而钟馗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长社钟氏只是一个介于二流和三流之间的世家,早已不复魏晋时代颍川名门的风采,再加上钟馗外形上的先天不足,若想步入仕途,注定会白忙一场。
屋中寂静了好一阵子,李曜再次开口道:“出于现实考虑,明真建议静云师姐好生去劝劝正南师兄,叫他放弃这个念头,况且今天你也看到了,道教大兴之势已成定局,修道并非不是一条好的出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