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暖玉在侧,李曜暂忘烦恼,一夜好眠。
次日,柴绍又摇身变回原来的封疆大吏,向李曜装模作样的陈述完职守,便回府脱下朝服,换上常服,担当起他的父亲角色,愉快地从东宫接走两个宝贝儿子,跑到长安郊外游玩去了。
柴绍那厢在上演舔犊情深,李曜这边则开始着手解决两子的教育问题。
她先以李纲年老体衰为由,让其卸下教鞭,专心于政事,然后根据心腹马周“对症下药”的建议,任命秘书郎岑文本为鲁王元昌、赵王元景、郑王元礼等年幼皇子的文学师傅,因为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新老交替,是以李纲和他的学生们都丝毫不疑有他。
除马周以外,兵部尚书李药师也对岑文本推崇备至,在李曜面前,这位老将已经不止一次举荐岑文本进入兵部,而李曜身为穿越者,本来就知道岑文本是一代杰出贤臣,遂起了将其直接纳入自己门下的心思。
果不其然,岑文本执教小学后没多久,同马周一样,他被李曜连升六级,拜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专掌起草诏诰及宰相决策文稿,并同时兼任着天辅国师府主簿,负责公文往来、颁发国师教令、命令等事宜。
岑文本与性情刚直且崇古薄今的李纲不同,他深得变通之道,更相信“后胜于今”,对护国公主的诸多新政皆深表认可。
而且,此君虽饱读孔孟经典,并以儒生自居,却不大讲究儒家的男女礼教,出入李曜的书房,有如窜门访友,颇有魏晋名士随意洒脱、不拘小节的遗风,但他却从不清谈什么玄学,与李曜所讨论之事皆是关乎天下社稷的朝政得失。
与此同时,原本风评不高的马周也因护国公主的重用,在谏议大夫一职上,显露出了惊人的经天纬地之才,凡谏诤议论,无一不处理得合理精微,使得许多名士逐渐放下偏见,私下纷纷叹服护国公主的识人之明与用人之度。
马周与岑文本,俨然成了护国公主的左膀右臂,而朝臣们也很自然地将他们二人视作了未来宰相的热门候选……
……
……
槐花黄,举子忙。
当那些被公卿举荐的春闱落第士子们正忙着献文复考的时候,老皇帝终于回京了。
此番北巡,李渊将时间大半都耗在了并州的晋阳宫里,河北道的官吏百姓在巡察使苏定方的动员下,为迎接圣驾做足了准备,甚至还筹资把残破的万春宫仔细修葺一新,结果皇帝却因宇文昭仪诞下皇子的消息,以及新得宠的两个美人相继怀孕……而取消了余下的全部行程。
皇帝这般疏于政事的表现,令天下一片哗然,但对于李曜来说,倒是有了一个到地方乃至大唐境外培植自己势力的天赐良机。
等礼部秋试一结束,李曜便在八月的朔日大朝会上奏请代天巡狩河北,说她欲趁当下突厥内部矛盾越发激烈之际,顺道收附契丹、奚、霫等部,李渊只道女儿这其实是找个由头去给他收拾残局,自是红着老脸一一准允。
两日之后,李渊亲率文武百官为顶着“河北道宣慰大使”之衔的李曜饯行,一直送到长安东郊三十里的灞水河畔,方才原路返回。
“大使”二字,可不是白给的,李曜这一趟远行,首重彰显天家气象,排场远比去年东巡河洛隆重得多。
在这支队伍里,除了来自天辅国师府的随行官员,还有左领左右府将军薛万彻率领的三千禁军骑兵,一眼望去,先导、引驾、车驾、鼓吹、后卫,甲胄鲜明,层次分明,枪槊林立,旗幡招展,连绵不绝,虽不及天子出行的规模那般浩大,却也和皇太子相差不远。
在四匹雄健白马拖拽的庞大车厢内,鱼玄微和张玄妙各自紧紧牵着一根结实的布绳,而绳子的另一头,则分别拴在柴哲威和柴令武的腰杆上,就好像生怕这两个小师弟摔出了窗外似的。
柴氏兄弟头挤着头趴在窗口,无比亢奋地眺望着路边的景色,自出生以来,他们大多时间都生活在深宅之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门,也只是在长安近郊游玩,从来没有目睹过如燕赵大地这般的壮阔风光。
如今他们看到汹涌咆哮的黄河之水、高出云表的巍峨太行、茂林中纷扬的万千黄叶,视线似乎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李曜躺在舒适的褥垫上,懒洋洋地翻看着一卷书册,双眸不时瞥向二子,脸上却无多少紧张之色,只是偶尔提醒道:“玄恒,玄宁,莫把身子探得太出去了,要注意安全。”
每次听到这话,鱼玄微和张玄妙就忍不住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显然都有些古怪……
如此日复一日地走了半个月的时间,李曜一行来到了万春宫的所在地——洺州城。
此时,驿道两旁,兵甲铿锵,戒备森严。
提前收到消息的河北道巡察使苏定方、洺州刺史程名振、冀州刺史齐善行等地方大员早已守候在此,而诸多河北大族派出的子弟也都赶了过来,再加上各州府县衙的代表,洺州城下鼓乐喧天,人山人海,迎接场面可谓盛况空前。
门帘掀起,李曜刚走出凤辇,立时响起一片倒吸声。
因为护国公主的名头太响,现场很多人都曾听说她有神仙之姿,如今得见其人,顿觉自己犹如仰望云端。
只见她容颜绝色,肌肤如玉,毫无瑕疵,依旧穿着平素的道家冠服,淡雅至极,却又无处不显大气雍容,整体看上去还略带青稚之色,但眉眼顾盼间,却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苏定方、程名振等人忙上前拜见:“臣等恭迎护国明昭公主大驾!”
“免礼,平身。”
李曜虚扶众人起来,随即眸光忽然一凝,就见坐驾前方的道路中间铺着一条宽约半丈、完全望不到底的素缎,不由轻轻蹙起双眉,问道:“尔等这是何意?”
站在苏定方身侧的程名振开口答道:“连日无雨,泥土干燥,臣之所以如此布置,只为防止尘埃沾染贵主千金之躯。”
李曜了然一笑,神色淡然,语气也是淡淡的,但看向程名振的双眸里却闪烁着令人惊惧的光芒:“程公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只是如今天下百废待兴,这般铺张浪费,实不可取,如果程公想要仕途顺利,就请速速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