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平素表现忠心耿耿的阴弘智居然会对他痛下杀手。
李世民曾身经百战,反应不可谓不快,当闪烁着寒光的刀尖陡地刺来,他便本能地做出侧身躲闪的动作,但阴弘智的刀锋距离他实在太近了,李世民根本避无可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纤秀的脚忽然带着罡风呼啸而至,闪电般地踢在了阴弘智的两腿之间。
“嗷——!”
阴弘智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随着长刀“当啷”一声落地,他的整个身躯慢慢弯了起来,然后就像一只虾米似地倒在了地上。
“嘶……”
窦诞看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把手一挥,大喝道:“拿下!”
声落,窦诞身周的数名禁军卫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一拥而上,努力给阴弘智戴上铁链镣铐和枷锁。
李曜并不想一脚要人命,所以留了力道,阴弘智虽然剧痛难忍,却没有丧失意识,竟还想挣扎反抗,结果马上迎来禁军卫士们一阵拳打脚踢。
“阿兄!”
阴月娥带着哭腔叫唤了一声,就要扑向阴弘智,却突然被一支拂尘生生拦住。
阴月娥悲愤到了极点,她恶狠狠地瞪向拂尘的主人,若是眼神可以化作实质的话,李曜身上瞬间就被她戳出千百个窟窿了。
李曜双眸一转,突然与之直视,目光中似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凶煞之气,阴月娥似乎回忆起了极恐怖的往事,她那一张俏丽的小圆脸立马惨白如纸,两脚竟也不听使唤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突然抱头尖叫一声,便即晕倒在地。
长孙王妃赶紧叫人将阴月娥抬离了大殿,窦诞见状,只道是此间事了,遂向李世民叉手行礼道:“大王受此一惊,万望好生歇养,我等尚有公务在身,这便先回去复命了,告辞。”
“且慢!寡人还有几句话想问嫌犯。”
李世民上前两步,伸出右手,一把将阴弘智从地上揪起来,又一挥左手,指着身侧的李曜,质问道:“她才是灭你满门的凶手!为何你想袭杀的人却是我?”
阴弘智艰难地睁开被人打肿的眼睛,瞧见李世民怒不可遏的表情,忽然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李世民刚才吐出来的问题,简直就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话。
阴弘智的身份太特殊,而他的命运已确实快到头了,李世民和李曜没有打断他,大殿内的其他人也都保持沉默,任由他笑。
片刻之后,大笑声忽然停住,阴弘智讥诮地对李世民反问道:“当年你三姊和长兄屠我阴氏上下百余口,难道只是他们二人的意愿么?”
李曜忍不住接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阴世师掘尽李氏祖坟,此仇不共戴天,若非吾父宽仁厚德,你们兄妹也不会活到现在。”
阴弘智轻笑道:“假仁假义!为何你父亲不一开始就下令阻止?为何破城之后,你们最先拿我家开刀,敢说没有你父亲的默许?你父亲留下我们兄妹的性命,不过是想获得一个仁恕之德的名声罢了。”
李世民冷声道:“即便如此,我待你们兄妹总不薄吧?”
阴弘智恨恨地道:“可是……任何人都无法抹平我们两家之间的仇恨,只要你们李家不灭,我心中的仇恨就永远不会消失。”
李世民咬牙切齿地道:“你曾对我说,你父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在先,而你是姑臧阴氏大房唯一子嗣,为延续香火,绝不敢有报仇之念,如今看来,只是你没有复仇之机,才会这样说的吧?”
阴弘智怜悯地看着李世民:“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盼着能够亲眼目睹李唐的灭亡,可惜呀!我还是高估了你的能耐……”
他说着,忽然凶狠地瞪向了李曜:“也错估了你。”
李曜冷冷笑道:“所以,你才想杀了世民,好让我父亲册立皇后与新太子再无顾虑。”
阴弘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早知会是如此结局,当年李世民事败之后,我就该杀了他!”
李世民冷汗涔涔,越听越觉心惊。
到得此刻,他算是彻底明白阴弘智杀他的目的何在。
只要他李世民这个唯一嫡子死掉,李渊后宫中几个宠妃势必会为皇后之位展开一场激烈的角逐。
而与此同时,本已权倾朝野的李曜,也会因为有了新的太子而失去大量的亲附者,只怕将来明争暗斗的激烈和血腥程度,绝不会比他和两个同胞兄弟差到哪里去。
李曜见李世民和阴弘智似乎再已无话可谈,便朝身旁的窦诞换了一声:“窦太常,继续办你的正事吧。”
“喏。”
窦诞心领神会,一手抓起套住阴弘智的手铐链子,另一手紧握刀柄,亲自将这名案犯拖出了大殿,其他禁军卫士纷纷紧随其后,犹如潮水般退去。
李曜并没有立即离开,她扫了一眼长孙氏,对李世民淡淡地说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未等李世民使眼色,长孙氏便自觉告退,待大殿中只剩下李氏姊弟二人,李世民对李曜沉声问道:“三姊想说甚么?”
李曜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与你我旧日恩怨有关的事,不知二弟可有兴趣?”
李世民奇怪道:“哦?哪两件事?”
李曜毫不客气地道:“其一,当年你在宫中设下埋伏,我早在入宫之前便有所察觉。”
李世民心中咯噔一下,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踏入险地?”
李曜轻轻叹了口气,认真说道:“那是因为我当时对你还抱着一丝希望,我想在你对长兄和元吉下手前见上一面,我当时拟定的谈判原则是,你们要夺权,我不制止,但杀人,绝对不行。”
李世民听了,登时脸色一变,支吾道:“三姊……你……如何知晓了我们事先的计议?”
李曜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她想提前告发,或许李建成不想沾染李世民的鲜血,但脾性暴戾的李元吉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将秦王府一众人等全部铲除。
李曜冷哼一声道:“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我可没有长兄那般粗心,自然是有一套打探情报的法子,你欲对我不利也就罢了,可我却没有想到,你竟不敢在我面前现身。”
李世民心中一紧,问道:“我若现身又如何?”
李曜道:“这就不得不说第二件事了,相比谨慎沉稳的长兄,你与我有着更多的共同观点,故此我比较倾向你继承大统,或许……那时我便会以一种平和的法子来助你夺取储君之位。”
“什么?”
李世民口中故作惊疑,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和李建成、李元吉早已斗得你死我活,不流血、不死人……怎么可能夺取权力?
李曜幽幽地道:“只可惜,我也犯了阴弘智同样的错误,同样高估了你,一念之误,乃至于此。”
李世民满脸尽是懊悔之色,他又何尝没有一念之误,当初若是狠下心杀了李曜,自己哪还会沦落到这个田地?
李曜看见李世民一副心思表露无遗的神态,不禁对他今天的表现更加感到失望:“我说这些,只是向你坦露我过去的心迹,并没有指望你能悔过,告辞不送!”
说罢,李曜便转身离去,李世民想要唤住她,可话到嘴边,见她走得又快又坚决,又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