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璹的观点得到了中书令杨恭仁、民部尚书唐俭、黄门侍郎王珪、中书舍人岑文本、谏议大夫马周等多位朝臣的附议,李渊也认为比较靠谱,遂当场拍板,将同化策略定了下来。
随后老皇帝又与群臣商议北征突厥的具体方案,问道:“有鉴于此,该当如何讨之?”
“臣有奏。”
兵部尚书李靖迈步出列,持笏道:“昨日兵部收到丰州都督韦云起一则快报,言突厥失独乐水后,颉利为避回纥、薛延陀两面夹击,已于上月率领臣民离开横岭,沿浑义河南徙牙帐于铁山。”
“铁山?”
李渊眉头一皱,吩咐左右道:“邱福、于贵,设舆图。”
内侍邱福和于贵齐齐应了一声,从龙榻一侧的长方形立柜里取出一个宽约四尺的牛皮卷轴,然后各居左右,面向群臣徐徐展开一幅画卷,正是涵盖了碛北及大唐陇右、河朔等地域的军事地图。
李渊道:“北疆莽原山川尽在其上,还请药师上前为众卿讲解。”
“臣谨遵旨意。”
李靖走到舆图前,用笏板指点着地图说道:“铁山东临碛口,南与阴山相接,北有大碛阻隔,由此处向西至金山数千里地皆为平川,可谓‘三面险固,一面畅通’,突厥君臣为求苟延残喘,当真是煞费心机。”
李曜接口道:“如此说来,若战端一开,颉利便率众向西逃窜,面对这般广渺的碛北之地,纵使我大唐举全国之兵,也难以将其围灭,而夷男、菩萨皆没有发兵追击突厥,亦盖为此故,却不知永康公有何应对之策?”
有道是‘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虽然李曜在大唐王朝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她依旧难以摆脱历史的强大惯性,而平灭突厥正是继“玄武门之变”后,她所面临的又一场亦易亦难的大考。
李曜心里很清楚,当前碛北局势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历史轨迹,不能再一味依赖自己熟知的史料,所以在真正的兵家李靖面前,她这个貌似无所不能的穿越者就不越俎代庖了。
李靖道:“吴《孙子兵经》曾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曹孟德注《孙子》亦云‘戾其道,示以利害,使敌疑也。’又云‘形藏敌疑,则分离其众以备我也。’故平灭突厥之法,便是奇正相佐,虚实相间,使彼方不知战之地,亦不知战之日,一切行动尽陷于我方设计之中。”
李渊心中微微动容,忍不住问道:“如何设计突厥?”
李靖的笏板在地图上由西向东划出一道斜线,最后停在一座城池的标志上:“臣以为,应迫使颉利离开铁山,移帐定襄。”
此‘定襄’非后世忻州之定襄县,而是位于漠南的残隋之都大利城,李曜听了大感兴趣,不由心中暗忖:“莫非这个时空的李药师也会亲自出马来一次夜袭定襄城?”于是含笑问向李靖:“永康公此计甚是有趣,适才言及奇正与虚实,那么依公之见,我方该怎么做,才会让刚落脚铁山的突厥人再度迁徙呢?”
李靖又开始比划道:“自武德九年朝廷推行筑垒固疆之策,韦云起、史大奈二位都督已在丰、胜二州屯边两载,筑成堡垒十数座,诸堡以烽燧遥相呼应,均可互为犄角,其最北一处正位于北魏怀朔镇故地,与铁山相距不过一百二十余里,另据丰安令张俭所报,去岁铁勒思结部连遭霜旱雪灾以致部落离散,酋帅卢浑率残众奔丰安,经朝廷准允,张俭将其内迁于怀朔西北,卢浑为报天朝周济之恩,替戍边将士畜牧垦田,当地水草丰美,壤土肥沃,思结人今秋收得谷物十万斛,其中大半卖与丰安县府,而颉利之所以徙帐铁山,恐怕也有进寇丰安抢掠边粮之意。
由于北地早寒,丰、胜二州兵寡,陛下可速遣一路大军屯驻怀朔,赶在阴山以北草枯水冻之前,寻机派兵干扰突厥放牧,并焚其草场,铁山突厥诸部将由此粮秣匮乏,人马饥饿,而定襄城池坚固,贮蓄殷实,故如臣方才所计,怀朔将帅举兵作出奔赴滔天大战之态,突厥上下定无决死之心,一旦颉利率部东迁,怀朔军立即佯追其后,同时另遣两员智勇之将各率万余精骑抢占碛口、白登山要隘,以阻突厥北上、南下之路,待颉利抵达定襄之时,再趁其立足未稳,由榆林出奇兵袭城,若没能一战而定,怀朔军可伏于铁山以逸待劳,臣敢斗胆肯定,面对如此天罗地网,颉利绝对插翅难逃!”
等“大唐军神”发表完这一番主张,李渊对征伐突厥之事已然心中有数,却明知故问地道:“依卿之见,何人可为怀朔之帅?”
李靖郑重地答道:“回禀陛下,此帅位非颉利最惧怕之人不可胜任也!”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霎时殿内绝大多数朝臣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曜所在的位置。
李渊沉吟片刻,垂首问李曜:“朕以为永康公之策大有可行,不知明昭意下如何?”
李曜向李渊欠身道:“但有所需,儿必倾力服从安排。”说罢抬眸看向立于舆图前的李靖。
李靖面对她的视线,倒也泰然自若,只见他拱手作等候垂询状,并恭谨地道:“兹事体大,贵主若有疑问,请一一道来,臣必作详解。”
“我只有一问,《尉缭子》上说‘正兵贵先,奇兵贵后’,然吾听闻公所献之策,已然超脱古人‘奇正素分’之说,奇正相变,虚实莫测,实在精辟高明,既然怀朔军先聚为正兵,后散为伏兵,那么何人又来统领那支奔袭定襄的奇兵呢?”
李曜先对李靖的计策表示赞同,随后也学着李渊明知故问起来。
李靖铿锵有力地吐出一个字:“臣!”
……
……
武德十一年十月初,李渊征发六路兵马讨伐突厥,第一路以护国公主为怀朔道行军总管,襄邑郡王李神符为副,屯驻重镇怀朔;第二路以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胜州都督史大奈为副,进驻榆林;第三路以英国公李世积为通漠道行军总管,丰州都督韦云起为副,进驻呼延谷;第四路以夏州都督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大将军马三宝为副,屯兵青山;第五路以任城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左领左右府将军薛万彻为副,沿黄河挺进狼山;第六路以幽州都督刘世让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左卫将军冯立为副,镇守云中白登山。
至此,在李曜的推动下,大唐与东突厥的最后决战,比原史提前一年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