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浩浩荡荡地向西远去。
待烟尘散尽,李曜接过萱儿递来的湿帕,擦拭干净脸面,便领着扈从们策马往长安方向缓行。
眼见日头渐高,伴骑在侧的宋君明指着河边一片树林,建议道:“天气将热,贵主到那边歇息片刻如何?”
李曜耳力非凡,听得极远,闻言只轻轻摇头道:“不必,赵少卿他们就快过来了。”
过不多时,果然有一支长龙般的队伍朝李曜等人迎面行来,而跑在最前面的两骑早已远远地把其他车马甩在了后面,李曜举目看清来者,轻喝一声“驾”,便扬鞭奔了过去。
安红玉骑着陪伴她多年的枣红马,远行的装束依旧是红衣红披风,却不复当年李曜与她初见时那一抹明艳如火的青春光彩,在长安祆祠里的修行岁月,使她的气质发生了不小的改变,轻纱半敞而现出的一张端庄清正的丽容,打眼一瞧还真有了几分神职人员的模样。
不过,安红玉在老友李曜的面前,终究还是暴露出了少女时代遗留的跳脱性子来。
只见她摘下头顶的火焰纹幂篱,随手往身后一抛,便准确无比地落到即是她亲弟又是她丈夫的安元奕脑袋上,而后者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发觉眼前几人都在看他的时候,脸上泛起了两团明显的红晕。
李曜顿时一脸黑线,这对圣婚夫妻的现状还真是“别开生面”呢!
安红玉和安元奕一齐在马背上行了礼,在这对姐弟身后,还迅速打马奔来了一位身形壮硕的年轻男子,那眉眼五官与安元奕有着两分相似,却更加棱角分明。
这年轻男子来到她的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中气十足地抱拳一揖道:“千牛备身安元寿,见过护国明昭公主!”
李曜微笑着问道:“你就是凉国公的长子,红玉的大堂兄?”
安元寿恭敬地应道:“正是。”
李曜点点头:“我与红玉情同姊妹,大郎不必拘礼,快上马吧。”
李曜掉转马头与安红玉朝着沣水桥头并辔而行,随即开口问道:“你此次回凉州,何时再来长安呢?”
安红玉一双大眼睛隐隐泛起了水光,好半晌才嗫嚅着说道:“我……我不知道。”
李曜瞥了眼安元奕,说道:“吐谷浑覆亡在即,将来再也无法到陇右捣乱,等此战后,我会奏请今上调安大将军入朝为官,你和元奕跟着你家阿耶回来便是。”
在安红玉客居长安的这段日子里,由于李曜事务繁忙,双方相互约见的次数并不多,但或许是性格相投的缘故,她们之间的友谊仍旧越发深厚了。
如果长年看不到安红玉,李曜还有些不习惯。
安红玉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舍,但神色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坦诚地说道:“我已经通过了祆祝们的考较,被选为善界神主从神阿喜的人间侍者。”
“阿喜……”
李曜微微一怔,她记得自己好像看过一本专门讲述祆教历史的书籍,书上介绍的祆教神只当中,有一位译名叫做阿喜.璠古希的女神,名字语出波斯东部的阿维斯陀语,意为处女守护、美丽与幸运。
安红玉见李曜发愣,以为她对此并不了解,于是朝李曜靠得更近了一些,倾斜着身子,在李曜耳边低低地说道:“阿喜是一位崇尚纯净之美的女神,所以我还是处子之身,也许终生都会如此,不然会没有参选资格的。”
“我听说凉州……应该是放眼整个大唐的祆祠好像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李曜开始莫名紧张起来,以前安红玉就告诉过李曜,他们祆教信徒并非不知道“圣婚”容易产生有遗传疾病的婴孩,但为什么会流行逾千年而不衰呢?
其实处理这一问题的办法非常简单,一旦发现诸如“镜面人”、“偏心人”等外表或内脏存在畸形的后代,就会立即将其处死。
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极端不人道的残忍行为,但在这个时代的很多祆教徒看来,这只是自然淘汰。
当然,古代妇女生育风险是很大的,所以女性祆教徒也可以选择不给圣婚伴侣孕育子女,但通常仅限于女祭司阶层。
安红玉坐正身子,抬眼看向远方,徐徐说道:“大唐的确没有,可是……我们安氏一门的祖地有啊。”
李曜不禁问道:“安家祖地莫非就是河间九国之一的安国?”
安红玉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家族非常古老,祖地在波斯,名叫‘呼罗珊’,波斯语义为‘旭日东升之处’,而我要去的木鹿城就是呼罗珊的州府,是比所谓的安国还要遥远的地方,听祆祝们说,木鹿距离长安足足有一万四千里呢。”
李曜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涩,急忙追问道:“难道元奕和你一起去?”
“是的。”
安红玉翘起拇指朝默默跟在后面的安元奕指了指,撇嘴道:“毕竟他还可以再娶妻妾,我阿耶他身康体健,不愁将来没有子嗣,更何况还有我们上头还有一位兄长。”
安红玉那位一母同胞的长兄安永达现任勋卫府右郎将,正是宫中卫士,李曜与安永达见过很多次,自然是知根知底,这安永达倒没有和近亲姊妹结婚,正妻是一名汉家女子,家中嫡子、庶子都好几个了。
沉默良久,她忽然用马鞭一敲手心,两眼认真地凝视着安红玉,一字字道:“请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木鹿城参观一番,然后再把那个甚么阿喜的庙子连同你一起搬回长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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