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贵妃甚么时候中的毒?中的甚么毒?”
李曜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急声连问兰韶英。
要知道,史载万贵妃柔顺恭和,那说的是她在皇帝当面的表现,万贵妃管着宫中一群“莺莺燕燕”,那也是决断干脆利落,说一不二的主儿。
也正因为如此,自打李渊做了皇帝,他这后花院里就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宫斗事件。
按照封建社会的标准,万贵妃是三观极其端正的女子,她的立场非常简单,就是“以夫为天”:当年李渊看重太子建成,饶是唯一的亲生子李智云间接命丧于李建成之手,她也一样无怨无悔地给予李建成支持。
而后李渊重用护国公主,近几年万贵妃更是鼎力相助,在她的威压之下,不知有多少外人不得而知的幺蛾子被掐灭在了摇篮里,可谓给李曜省去了大量的心力。
可谁知,万贵妃本人竟有了性命危机,李曜岂能不惊不怒。
兰韶英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囊,然后交到李曜手里,苦笑道:“贵妃自己都不清楚何时开始中的毒,但我敢肯定,这绝不会是最近两年的事儿,至于是何种毒物作祟,贵主精于药学,可以试着看看能否分辨一二。”
李曜兀自解开布囊,轻轻将里面的事物抖落在案几上,立时弥漫起一股清幽淡雅的香气,原来竟是一堆香料碎末。
李曜双眸微微一眯,拂起鬓发,刚要去闻香料,一旁的兰韶英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贵主小心一点,毕竟有毒。”
李曜抬眸看了看她:“阿兰莫要担心,我知晓轻重的。”说着便低下头去,与这堆碎末隔着一寸仔细地嗅了嗅。
良久之后,李曜抬起头来,缓缓说道:“香料里面含有一种毒物,本身气味很淡,吸入会有种极轻微的麻痹感,一般人很难感觉得到,还真是杀人于无形的阴谋味道呢。”
兰韶英从腰间的蹀躞带上抽出一把小刀,一边用刀刃小心翼翼地将案几上的碎末刮回布囊里,一边问道:“贵主,这究竟是甚么毒呢?”
李曜轻轻摇头道:“因为这毒料和真正的香料完混杂在一起,而且又都磨得很细,是以我还暂时辨认不出品种。”
这时,坐在末席的西市聚仙居东主袁飞忽然开口道:“或许属下可以帮上一点忙。”
“哦?”
罗仁俊和赵文彦对视一眼,顿时都想起当年他们到西市药材行抓捕吴景达和元仁师的情形,罗仁俊不禁好奇地问道:“袁东主,莫非你知道这个毒料的来源?”
袁飞抿了一口酒水,清清嗓子道:“袁某在西市混了这么多年,那些供应宫中妃嫔日常用度的铺子,都是有所了解的……”
李曜柳眉一蹙,忙催促道:“长话短说。”
“是。”
袁飞讪笑着应了一声,立马摆出一张认真脸,继续说道:“先说香料铺子,有据可查,整个长安只有西市‘翟氏香坊’卖的香料能入天家的眼,除此以外绝无二家;再说药行,供太医署采买的主要有两家,一个是‘瑞荇轩’,另一个是‘橘井堂’,前者的东主是胡人米大易,后者是尚药局奉御许景辉胞弟许开济。”
李曜点点头:“许景辉倒是个常打交道的熟人,他那胞弟我也有过两三次照面……”略微沉吟了一下,唤道:“玄微。”
鱼玄微应声道:“弟子在。”
李曜吩咐道:“这调取和整理‘翟氏香坊’及‘瑞荇轩’、‘橘井堂’两家药行供应清单的活计就交给你去办了,切记不可惊动任何人。”
鱼玄微欠身叉手道:“是!弟子记住了。”
这时,兰韶英已经收拾好证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想了想,朝李曜问道:“贵主打算何时去探望贵妃呢?”
李曜环看众人一眼,说道:“今日之议到此为止。”然后对兰韶英道:“当然是现在就去。”
……
……
大兴宫,延嘉殿。
宽敞的殿前院子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哎哟!”
“奴婢冤枉!”
“啊~~~!”
“圣人饶命啊!”
十几个宦官和宫娥包括两名穿着青衣的女官一字排开,被人牢牢地按在冰凉的地面上,粗长的木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发出噼噼啪啪的闷响,直把他们的后背和屁股打得鲜血浸染衣衫。
凉爽的秋风吹过,卷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邱福邱内侍轻轻掩着口鼻,一会儿怜悯地看了看地上这些不幸遇到皇帝雷霆一怒沦为他老人家发泄对象的倒霉儿,一会儿又抬起眼皮子,担忧地往殿门口回望一眼。
忽然,远远传来一道好听而熟悉的女子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传入受罚者的耳中,简直如闻天籁之音,纷纷挣扎着抬头向来人看去,紧接着便是一阵求救声:“贵主救命!快救救我们啊!”
李曜眸光一扫执杖之人,肃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执刑宦官们面面相觑,手上却未停,但力道却不自觉地轻了下来,邱福忙苦起一张脸,朝李曜说道:“贵主,万贵妃病倒了,圣人正在气头上呢!”
李曜不以为然地道:“我就担心打死了这些奴婢,会害得贵妃的病更好不起来,快把他们都抬走,叫得人心烦,若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便是。”
此言一出,击打声戛然而止。
一群身形粗壮的宦官三下五除二就把地上的人架出了院子,李曜瞥了邱福一眼,催促道:“还不快给我进去通传一声。”
“唉,是是是。”
邱福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入殿通报。
不多时,李渊风急火燎地冲出来,想也不想,一把抓住李曜的手就往殿内走,口中还不停地说着:“莲华啊,为父正准备派人去找你,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快进去看看你万姨娘吧,她这样子可不对劲儿啊,御医们忙活了好半天,啥问题都没发现,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可真真是急死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