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吩咐卜玉冰抬着右足不要动,右手举着矿泉水瓶缓缓倾倒,左手上手搓洗,为她冲洗腿脚之上残留的泥浆。
卜玉冰看他蹲在自己身前,仔细用心的为自己洗脚,心头有些触动,又想起上次自己额角受伤,他为自己清理伤口的那一幕,芳心更加柔软熨帖,浑身暖洋洋的,虽然身周没有风,却如同全身心都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某一刻,她甚至想要永远停留在这温馨畅美的情境中。
“好啦,洗完啦,瓶里还有点水,正好给你洗洗手吧!”
李睿站起身来,手持矿泉水瓶,要给卜玉冰冲洗『摸』了一把鸟屎的右手。
卜玉冰又是好笑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道:“不用洗了,我……我刚才借打你的时候,已经把手上鸟屎擦在你衣服上了。”
“靠!”
李睿笑着骂出声,这是他第一次在美女县长面前爆粗口,却爆得自然随意,如同面对老朋友似的,毫不担心会引发伊人的恼怒,又道:“你真好意思啊。”
卜玉冰果然没有生气,似嗔似笑的说:“你害我踩进泥坑,我稍微报复你一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呵呵笑起来,所有的嗔恼怨气全部烟消云散。这一刻,二人都感觉与对方的情谊又深了一层
李睿低头看看身上身下,要找她擦拭鸟屎的部位。卜玉冰面带促狭笑意,将洗干净的高跟鞋穿在脚上,尽管湿哒哒的不太舒服,却比之前满脚泥浆强得太多。
她随后起身,眼看李睿仍在寻找污秽所在,越发好笑,道:“别找啦,回家洗衣服吧。你坑了我,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哼哼。”说完得意一笑,转身走向公园门口。
李睿抬头看她,见她腰肢扭动、莲步生风,很快去得远了,苦笑着摇摇头,小跑着追了上去。
卜玉冰并没有选择步行走回招待所,走到公园门口就上了辆出租车。李睿见她上车后没有吩咐司机开车,右后车门还开着,似乎给自己留了门,心中欢喜,跑上前就要钻进去。
哪知卜玉冰见他跑来,抬手就把右后车门关上了。李睿十分惊诧,愣了一忽儿,眼看出租车还不开走,车里司机正望着自己,倏地醒悟过来,忙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你付钱!”
出租车起步的同时,卜玉冰向前凑身,靠近李睿座椅,对他右耳轻声吩咐。
李睿回头小声问道:“这才是你让我上车的真正目的吧?”
卜玉冰忍住笑转开脸不看他,更不回答他的提问。
二人回到招待所,前后脚爬楼梯,爬到二层时,李睿正要和卜玉冰道晚安,从三楼转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本来面带失望之『色』,眼见卜玉冰上得楼来,立时喜上眉梢,停步招呼道:“卜县长!”
卜玉冰微微一愕,打量这男子几眼,并不认识,问道:“你是?”
那男子眼中只有卜玉冰,完全忽视了站她身旁的副县长李睿,脸上陪着谦卑而恭敬的笑意,道:“哦,我是孝义镇的副镇长张文起,今晚特意来找县长您汇报工作,刚才上去敲门没人应,我说下来等着您吧,结果刚下来就碰上您了,呵呵,您这是才下班呀?这都八点多了,您真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啊,呵呵。”
卜玉冰听得蹙起娥眉,一听就知道这个张文起是干什么来的,他是打着汇报工作的旗号,来向自己套近乎卖好,甚至是有所求,他真要是汇报工作,为什么不白天跑到县『政府』汇报,非要大晚上的玩私下走访这一套?事实上,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副镇长,哪有权力与资格直接向自己这个县长汇报工作?就算是镇党委书记或者镇长,想跟自己汇报工作,还要提前和张大雷预约呢,这个张文起又算是哪一号,敢直接找到自家门上来?由此便知,这人胆子大,脸皮厚,心还有点脏,厌烦地说:“想汇报工作按正规程序走,不要私下里跑来跑去。”说完就往三楼去。
张文起非常精明,早就考虑到了她这种反应,张嘴叫道:“县长,我还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啊。”
卜玉冰一听这话,心智不由得泛起犹豫,略一思忖,停步回头道:“好,我就听听你有什么重要情况。”说完对李睿道:“李县长,你也来听一下。”说完也不管李睿答应与否,径自上了楼去。
张文起这才知道,敢情卜玉冰这边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家伙也是一位县长,哪怕只是个副的,在他这个年纪却也是极其惊人的存在了,忙不迭打招呼:“李县长好,您也是刚下班啊?”
李睿当然不能说实话,一本正经的道:“是啊,走吧,去卜县长屋里说话。”
三人脚步快捷,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卜玉冰房间里。卜玉冰放下坤包,也不请张文起落座,就任他站在门内,语气冷淡的问道:“说吧,什么重要情况?”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他要是糊弄自己,并没有任何重要情况汇报,那他不仅别想得到自己的认可,还会得到自己的惩治,跟这种心思不正、总走歪门邪道的不良干部没有什么可客气的。
张文起脸『色』认真地说道:“卜县长,我是孝义镇的副镇长,我今天要向您举报孝义镇的镇委书记王富强,这个王富强违法『乱』纪成『性』,在孝义镇一手遮天,引起了广大干部群众的强烈不满。”
卜玉冰微微一怔,指了指待客沙发,道:“坐着说吧。”
三人分主宾落座,张文起续道:“王富强多次违反干部选拔任命规定,违规提拔亲戚好友;他还截留占用专项扶贫资金,为办公室增置高级电脑与办公家具;他男女作风问题严重,在镇里和多名女干部、女群众存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他甚至还和已经被调查的原镇党委副书记郭立刚共用一个情一『妇』,这件事在镇里都传开了,镇委『政府』有点渠道的干部都知道;最可恶的是他在镇党委班子会上一手遮天,大搞一言堂,别人的意见他根本不听,所有班子成员都得按着他的意思来……”
他嘚嘚嘚说了好半天,数说出了王富强的“罪名”得有七八条,基本上近年来被处理干部的违法违纪行为,王富强都有。李睿和卜玉冰最初听他说的时候,还都想着等他说完问他有证据没有,可真等他说完,已经不想问他要证据了,因为他能一口气说出那么多罪行,肯定不是诬告,诬告没有这样告的。
张文起好容易说完,长出了一口气,眼见卜玉冰没有发表意见,又道:“我作为副镇长之一,分管工业和招商,其实是很想为镇里百姓做点事情的,这些年也确实做了一些事,比如招徕两家投资过两千万的企业落户孝义镇,又比如在镇北靠近国道的地方规划出了一个工业园区,还主动积极的指导了镇内工业企业的升级改造,赢得了班子和群众的一致好评,也不敢说做出了多大成绩,至少努力工作了。但是这两年,我的工作和事业受到了王富强的严重干扰和打断,他在班子会上唯我独尊,我上报的镇工业发展计划多次被他打回,拒绝审批通过,这无形中就影响了孝义镇的工业发展,进而给全县拖了后腿。我经常在想,我也就不是班子成员,我要是班子成员,比如作为平级的党委副书记,我一定跟他坚决斗争,据理力争!”
卜玉冰和李睿对视一眼,都想,这个张文起挺会说话啊,先是举报王富强,吸引了自己二人的注意力,然后立即表功,里面还掺杂了“要官”的中心思想,他那句“我要是班子成员,比如作为平级的党委副书记”,目的不就是想讨要副书记的官职吗?
李睿笑了笑,道:“张镇长,你就算当了副书记,你觉得能对抗得了王富强吗?”
张文起正义凛然的道:“对抗不了我也要对抗,总之我绝对不允许他再践踏神圣的班子会,践踏党委『政府』的尊严和底线。我相信只要我站出来,那些不得不屈服于他『淫』威之下的班子成员,也都会站出来,跟我一起,抗争王富强的暴政。”
卜玉冰横了李睿一眼,嫌他问的没有任何意义,道:“张镇长,你今晚所说的一切,你能承担法律责任吗?”
张文起略一犹豫,点头道:“能承担,我说的全部都属实,卜县长你不信可以派人去调查,让县纪委派人去镇里,一查一个准。”
卜玉冰又问:“这件事你为什么来找我?你更应该去向方书记汇报啊?”
张文起在这一刻适当的卖了卖乖,憨憨的讪笑道:“方书记没那么好见,不像卜县长你这样平易近人。”
不得不说,谁都愿意听奉承话,哪怕卜玉冰对张文起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听了这话,还是心生得意,连带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住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