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用帕子按了按眼睛,才说道:
“溶哥哥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是个手上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你竟能编排成倒拔垂杨柳,可见那话本上的故事不能信,溶哥哥的话嘛——就更不能信了!若是在别人面前也如此没个正形,仔细被捶。”
说着黛玉还瞥了一眼水溶的左手。
水溶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心里哇的大哭,还能不能有点隐私权了,怎么这事都被林妹妹知道了,林妹妹不会觉得他是个不努力学习的学渣吧!
林师父啊林师父,你怎么能这样败坏我在林妹妹心中的光辉形象呢!
黛玉小小的刺了一遭,脚步轻巧的走进亭子,选了一个石凳坐下,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小香扇,又歪歪头问道:
“溶哥哥不去换件衣服吗?”
水溶心说,林妹妹你不懂见缝插针的苦,见面的时间本就不多,哪能再去换衣服浪费掉呀。
水溶也走到另一边坐下,把桌子上的水果往黛玉那边推了推,说道:
“玉儿妹妹会嫌弃我像个小乞丐吗?”
黛玉轻斥道:
“越说越不像了,哪有你这样金尊玉贵又好看的乞丐?!不过——”
林黛玉顿了一下,凑近一点,仔细端详了水溶一番,说道:
“溶哥哥虽在逗我笑,自己却不开心呢,若是心情不好,也不必勉强自己笑出来。
不若说与我听,也可排遣一二,即便是哥哥真的哭上一场,我也不会笑话哥哥的。”
水溶瞳孔微张,我明明笑得很自然,脸上也没表现出来,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像会读心术似的,有挂的到底是谁啊?!
“没事没事,我只是遇到了一个坏蛋,太生气了,等师父把坏蛋收拾了,我心情就好了。”
黛玉稍稍歪头,有些疑惑: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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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商吴家私园,
吴郝仁斟了一杯酒给甄应嘉,又谄笑着介绍到:
“甄大人来尝尝这道菜,这鳜鱼肥美,常人吃的大多是鱼腹,我却独独觉得这眼睛才是最鲜美的,清蒸之后,只食鱼目,其他部位弃之,所以我给这菜起了个雅名叫做——一目了然。”
甄应嘉心道:这鱼的两只眼都被吃了,哪里像一目了然,该叫有眼无珠才是。
正推杯换盏之间,外面一个小厮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大叫道:
“老爷,不好了!林,林大人和王大人带人把宅子围了。”
吴郝仁一脚踢翻了那小厮:
“会不会说话,谁不好了!”
突然,吴郝仁反应了过来:
“林,哪个林,林如海?”
小厮语无伦次的说道:
“对对对,是是是,就是那个巡盐御史林大人。”
甄应嘉闻言也倏地站起来。
吴郝仁急急忙忙引着甄应嘉藏身到密室里,然后才一边擦着冷汗,一边问小厮:
“如今情况如何了?”
小厮带着苦瓜脸说道:
“回老爷,管家他没拦住,府尊和巡盐林大人已经带人冲进来搜查了。”
这时又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来报讯:
“老爷,不好了,少爷被他们抓起来了,据说在少爷的书房下面,发现,发现了一间暗室,里面都是些,是些——”
吴郝仁骂道: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啊!”
小厮低下头,小声说道:
“是一些人身上的零零碎碎,比如人的眼睛。”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小厮听到惊呼声抬头的时候,就见他家老爷已经捂着胸口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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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捂着胸口,仿佛灵魂已经出窍,林妹妹的问题太刁钻了,他已经快要被掏空了。
他当初为什么要用数学来荼毒林妹妹啊,现在看来,林妹妹很享受,被荼毒的却是他自己啊!
水溶连忙转移话题说道:
“这本数学基础上只是一些简单的题目,后面还有数学基础第二册。
还有,前几日我给妹妹做了些铅笔,到时候便叫春生连着数学书一起送过来。”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铅笔,可是用铅粉做的?铅粉据说不是有毒的吗?”
水溶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是石墨做的,和炭条差不多,不过用起来不脏手,妹妹用来画画时打底稿,或者做数学题,都是极好的,比毛笔更好用一些。”
黛玉有些好奇,眨眨眼睛说道:
“听你说得天花乱坠的,到叫人抓肝挠心好奇的紧,等你送来了,我可要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水溶余光看到亭子边上的小草,想起蝴蝶的草编,抿抿唇,才又问道:“前些日送来的礼物妹妹可喜欢,那草编是不是有些枯黄了,我再买些新的送来吧!”
黛玉摇摇头,发绳上的珍珠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我觉得青青翠翠、生机勃勃的固然鲜亮,但是枯黄的,却也别有一番意趣呢。
无论什么草木终究都是要枯黄的,谁说残荷败柳就不是美呢?!
正如那诗‘留得残荷听雨声’,我最不喜李义山的诗,却历来爱他这一句呢!”
哦,水溶不明觉厉,觉得还是林妹妹有品位,不像他,就是个浅薄的颜狗,加单纯的吃货。
买东西就只挑那好看鲜亮的,看到荷花荷叶莲藕,第一时间想的都是——裹面油炸,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水溶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道:
“玉儿妹妹再等上几日,上次我已经把那几个有名的名胜都摸清楚了,等下次书院休沐,我就护送妹妹去保障湖游船,去大明寺上香,也叫妹妹看看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色。”
黛玉转转手绢,有些害羞的低下头轻声道:
“有些人,只知道自己玩也就罢了,还偏要给人画饼,我可不上当。
而且,哪个用得着你护送了,我自有爹爹陪着,便是爹爹忙公事,我也是随母亲一起的,你可休得胡言乱语!”
水溶嘿嘿一笑,补充道:
“自然是还有师母一起去,我又不是那等莽撞不知礼的,师父忙的很,咱们不劳烦他。”
水溶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见丫鬟来报讯:
“溶少爷,老爷唤您去前面书房。”
水溶心有有点可惜,师父难道不应该先去忙着审讯人犯吗?怎么回来的那么快,他才和林妹妹说了几句话而已。
黛玉看水溶不情愿的样子,轻笑着挥挥手帕,劝道:
“哥哥快去吧,仔细去晚了,又惹了爹爹生气。”
……
水溶到书房的时候,被林管家拦在了外面,林管家低声告诉水溶,王知府还在书房里。
水溶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所以师父你和王知府都没谈完,就急着把我叫过来干啥,罚站吗?!
不过水溶会老老实实的等着吗?当然不会!
学武功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用来听墙角的吗?
水溶运起太玄经,凝神细听,只听到书房中王知府说道:
“如海兄,今日你这出到底是意欲何为啊?可是想要对吴家动手?”
林如海沉声说道:
“退之兄,今日虽然抓了吴郝仁的儿子,还有一些仆从帮凶,但这不过是小鱼小虾罢了,想办法用他们牵出后面那些大鱼才是我想要的,唯一的儿子,吴郝仁能不救吗?”
王知府踱了几步,叹了口气说道:
“如海兄,你这般,就不怕那吴郝仁狗急跳墙吗?我知道你是想要借此整顿盐务,但是这扬州盐务的水,那是深不见底啊,你的前几任难道就没动手整顿吗,现在下场又如何?
听我一句劝,你真要抓那些大鱼,一定要慎之又慎,莫要操之过急呐。”
林如海声音坚定的说道:
“我知道退之兄的好意,不过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的,倒是连累了退之兄了。”
王知府叹气道:
“罢了,罢了,我这个扬州知府,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说什么连累之语,这次我便舍命陪君子,陪你赌一次吧。”
水溶听到这里心里吐糟道:现在不是赌不赌的问题了,人家都商量好,准备先下手为强了。我林师父这种快刀斩乱麻才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呢!
等王知府告辞之后,水溶才带着点心虚的走进林如海的书房,同时心里还有点奇怪,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坏事吧,为啥心虚呢?!
水溶将今日在吴家见到甄应嘉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件事最要紧,半点不能耽搁。
结果话音刚落,就被林师父瞪了一眼,水溶无辜的眨眨眼睛。
他这也算是立功了吧,师父怎么不夸他还瞪他呢?!
林如海看着不明所以的水溶无奈叹了口气:
“你可知什么叫‘白龙鱼服,见困豫且’,仗着自己会些武艺,就如此胆大包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你被发现了呢,若是有那等目无法纪的心生恶胆,要把你留在那里呢?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你父王让你来南面是为了保护你,不是让你来任性妄为,亲身涉险的。
今日的事我会如实的写信告诉你父王和外祖。”
不要啊,水溶心中惨叫,师父你也算家长吧,怎么还另外告家长呢?
又听林如海说道:
“你说的这个我会去查,后续你那边不要继续再插手了,包括那位郑将军,或是其他人,记住了吗?”
林如海定定的看着水溶,水溶听了老实的点点头。
水溶明白师父说得不止是他本人,还有背后王府的人手。
为什么要强调一下撤出王府的人手呢,难道这次林师父要让锦衣军插手了吗?水溶对此有一些怀疑。
林如海叮嘱了一句之后,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昨日考了隐公,今日就从桓公开始吧!”
水溶瞠目结舌,昨天不是才考校过《左传》吗?今天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