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们很多人大概此时已经开始在心里骂我了,以为我是要说捐粮的事让你们大出血,我说得可对?”
“不敢,不敢!”
下方的富商乡绅们连忙堆起笑容。
水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
“其实不愿意摊派也是人之常情,自己辛苦攒的钱粮凭什么白白给别人呢,尤其是被强制捐出去!”
丁大有虽然嘴上说着为朝廷义不容辞,但是心里不禁连连附和,这钦差上道,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水溶站起身,缓步走到几人身前说道:
“所以,本王这次叫你们来,并不是强制你们捐款捐物。
本王在此承诺,接下来是否捐赠全凭自愿,绝非是强制摊派,也不会因此对谁打击报复。
我想北静王府的信誉名声,诸位还是应该信得过的吧!”
丁大有等人见水溶走下来,连忙起身,聚在水溶附近,七嘴八舌的恭维起来:
“王爷自然没必要欺骗我等升斗小民,言重了,言重了!”
“北静王府赫赫威名谁人不知啊,那肯定是言出必行!”
“是啊,我们绝对都是‘自愿’的!”
实际上众人心里啐道:
呸,说得比唱的都好听,谁信了谁就是傻子。
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嘴里哪有半句真话。
那钱多富就是信了前任知府老爷的邪,所以如今还在那破庙里讨饭呢!
这位钦差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好名声,提前甩脱逼捐的罪名罢了!
水溶知道几句空话众人恐怕不信,众人的恭维他也半句都没信过,大家都是好演员罢了。
水溶温文尔雅的笑了笑:
“我知晓诸位都是好心想要帮一帮父老乡亲和那些可怜的流民,所以才在宅子附近的街上施粥赠药,不过诸位可能疏忽了一个问题。
人群每日往来聚集会增加感染的可能性,不止百姓们如此,诸位染病的风险也会变高!”
丁大有听了一愣:
他就是图个名声罢了,还真没想过这事,艹啊,他他他不会被那些穷鬼传染了吧!
“王爷,钦差,我们不是故意的,您恕罪啊!”
水溶看众人面上都染上了害怕的情绪,还连声请罪,出言安抚道:
“行善并没有错,本王也不是为了事后论罪或者指责谁,所幸还未酿成大祸,我也只是出于谨慎,想要降低一些风险。
所以之后的几日,如果诸位还有行善积德的心意,可以将粮食和物资统一交给府衙,再由府衙进行赈济。”
丁大有心里有些嘀咕,这官府不是想黑了他们的粮食吧!
水溶说道:
“诸位的善举同样不会被埋没,本王不止会上报朝廷,还会命韦知府将其如实记录在府志之中。
施粥的粥棚附近会设立告示板,诸位善举的数目会如实的公式在告示板上。
待到此次瘟疫结束,本王还会命人立功德碑,以表彰诸位的功德。
贡献最大的,本王会亲自上书,求陛下赐下‘首善之家’的牌匾。”
堂下的众人闻言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这可是流芳千古的好事,若是钦差承诺的事情真的能做到,此次过后他们也会被称一句大善人了吧!
捐粮,必须捐粮!
不争个榜首岂不是代表自己比别人穷,父老乡亲可都看着呢,可不能落于人后。
丁大有和旁边的刘大富对视一眼,两人之间仿佛都是电闪雷鸣。
之前的好朋友如今已经是对手了,这永泰首善的名号可不能让给别人!
水溶见这些士绅富商被刺激得热血上头,心下微喜,果然没有人能逃得过名望的诱惑,这样可比强制摊派更能调动他们的主观能动性。
等这些人平静下来,水溶才说道:
“最后,还有一件小事,在座的家中都不乏土地庄子,所以本王希望诸位捐出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丁大有心道:
来了来了,果然前面都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的,‘自愿’捐献虽迟但到!
只听水溶说道:
“那就是糠秕麸皮,而且多多益善,有多少本王就要多少。
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只能用来喂牲口,诸位庄子上的都消耗不完,所以捐出来一些,对诸位可以说只是拔一根汗毛的小事,想来诸位不会拒绝吧!”
丁大有目瞪口呆,险些想要掏以掏自己的耳朵,这钦差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
老王头本以为把自己给举报上去之后,不但能给家里换来鸡蛋,他还能过上被官府包吃包住的幸福生活,没想到第一关就被大夫给刷了下去。
老王头这才知道,症状轻的只能回去家里蹲。
老王头有些不甘心,还想继续闹上一闹,大夫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让衙役把老王头拎到了隔壁施粥的摊子上。
老王头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蹭一碗饭再回去,也能给家里省点粮食,没想到一口粥刚入了口,就险些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王头低头一看,手里的粥灰不溜还一股子腥味儿,连泔水都不如!
老王不禁骂骂咧咧:
“艹,黑心烂肺的贪官,这玩意喂猪猪都不吃!”
王小九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将自家族叔给拖到了僻静处:
“叔,你少说两句,听说新来的是位王爷,是好大的官呢,骂王爷可是要被打板子甚至砍头的!”
老王头忿忿的闭上嘴,心道,那他回去骂总行了吧!
今晚就让婆娘给他袜子上糊两个小白脸,他要回去踩小人!
……
水溶见到韦兴黑沉着脸,整个人丧丧的走进来,笑道问道:
“韦知府,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百姓骂了心情不佳?”
韦兴哭丧着脸说道:
“哎呀,王爷您还笑得出来,外面如今已经沸反盈天了,百姓是一片怨声载道啊!”
水溶面色轻松的勾了勾唇:
“总归是骂我的更多,我都不在意,韦知府你就别郁郁不乐了!
掺上糠麸之后,咱们的粮食已经够用一个多月了,这样一想是不是就开心多了?
来,笑一笑!”
韦兴的老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水溶搁下笔,将账本递给韦兴:
“好了,韦知府你看看这个就能开心起来了,这是今日各家捐助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