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风赶雪,不曾停留,烈烈的朔风,飞奔的骏马令人不禁心怀大畅,仿佛所有的烦闷算计都被这寒风和冷意冻结,然后倏忽之间,无影无踪。
“大帅,等等我——”
二毛也学着水溶,策马飞奔起来。
水溶勒住马,回首轻笑,轻笑又逐渐变成了畅快的大笑。
二毛虽然不知道自家大帅为啥笑得畅快,但也跟着憨憨的咧起了嘴。
“嘿嘿,哈,咳咳咳!”
结果被霜风呛了一脸,看得水溶笑容越发的灿烂了。
“二毛,帮我跑个腿。”
水溶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简陋的桃木小匣子:
“回去给柳湘莲柳将军带个口信,‘邸宁,上阳县’,你只说这五个字就够了,柳将军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顺便再把这个送回去,代我给王妃报个平安!”
二毛不知道为啥有点噎的慌,明明他还没吃饭呢。
而且,他总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是去找柳将军才是顺带的。
不过,等看到那个小匣子,二毛面上的神情转而变成了费解,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若是没眼花,这个貌似是刚刚在城里的时候,大帅在路边小摊子上淘来的吧,拿这个破烂玩意糊弄王妃,大帅挨揍倒是没关系,他的赏钱被没收了可咋办?
水溶见二毛恍若雕塑一动不动,挑了挑眉,催促了一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快回,我身边可离不得二毛你这么能干的。”
二毛被夸得美滋滋,用力挺了挺胸膛,迷迷糊糊的啥想法都冒不了头了。
……
雪雁挑了挑灯芯,见黛玉仍然在忙碌,不禁劝道:
“王妃,时候不早了,您有什么活计可以明日再做啊!”
黛玉将手中的络子细细的收了个尾,笑道:
“雪雁啊,如今和你雪鹭姐姐了越发的像了,活脱脱是第二个小管家婆。
你可快快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这个已经大功告成了。”
说着,黛玉从千工床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箱子,本想将络子收到箱子里,纠结了一瞬,从箱子中拿出一个早就绣好了的荷包,将络子装了进去。
烛火昏黄之下,黛玉将面上的羞红悄悄的藏了起来,故作镇定的对雪雁叮嘱道:
“明日晌午,去前面找人把这个给王爷送过去吧!”
雪雁是个情窦未开的,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呢,不由问道:
“就这样送过去,不写一封信吗?”
黛玉摇了摇头,心意全都承载在了这个物件上,又何须“红笺寄与添烦恼,细写相思多少”,就看某个大狐狸是不是和她心有灵犀了。
……
青鸟频传云外信,风雪交加马蹄疾。
“王妃,王妃,王爷有东西送回来了。”
黛玉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在湘云等人调侃的目光下,又微红了脸,故作平静淡定的坐了回去。
心里暗暗埋怨,这雪雁,就不能稳重一些,这种事让姐姐妹妹知道了,多让人难为情啊。
史湘云负责起哄,其他几人但笑不语,暗暗的挂着姨母笑瞧热闹,黛玉实在却不过,只能当面打开那格外朴素的小匣子。
拎出里面的同心结,黛玉恍若醉在了梅香日暖的时节。
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黛玉一边抚摸着同心结,一边心中默默念着,一双剪水眸子瞬间明亮了许多,抑制不住的弯成了月牙,染上了动人的笑意。
史湘云哼哧哼哧的笑着打趣道:
“东西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心意却千金难换。
正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唉,咱们几个就不成了,被王妃娘娘这么一比,就和那可怜的怨妇一般,毕竟,我们家里的那几个木头,那是连根羽毛都没送来呢。”
英莲虽然文静,但某些时候也很是蔫坏,登时很是促狭的说道:
“不如咱们今日作诗的题目就定成‘闺怨’吧,毕竟这酸溜溜的怨气都快要直冲天际了!”
“好哇——”
史湘云直接上前欲打:
“果然是近墨者黑,你这徒弟也和师父学成了个黑肚皮,论起牙尖嘴利来,也是青出于蓝了呢!”
二毛灌了一肚子茶水、吃点心险些吃到撑之后,竟然领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封,不禁惊喜又费解的挠了挠头。
他这个大老粗,实在是弄不懂贵人们的想法。
这样真能讨好了婆娘吗?
要不他也学一学!
二毛自然不知道,这是黛玉在姐妹的打趣之下一时忘了他这个信差,遂出于愧疚作出的补偿。
且不说回家了一趟后变的鼻青脸肿的某二·知名不具·毛
只看水溶这边,二毛才出发了不久,水溶就收到了黛玉命人送来的礼物,不由得喜笑颜开。
他和黛玉果然是心有灵犀,心心相印,无论天涯咫尺,亦两心一同。
这不就心照不宣的给对方送来了礼物。
打开暗八仙刺绣的荷包,水溶猛地睁大了眼睛。
暗八仙刺绣纹样
没想到,黛玉送给他的也是一枚同心结,巧之又巧的是,这同心结看起来和水溶送给黛玉的那个相差仿佛。
水溶一眼就认出了,无论是荷包还是同心结都是黛玉的手艺,也不知黛玉是怎么保密的,明明之前日日焦不离孟,水溶却没有发现黛玉是何时做的这些。
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
这等心意相通,怎能不让他心情飞扬。
不过,虽然只是离开了短短几日,对水溶来说,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仿佛过了几个春秋一般,漫长又空虚。
忙碌公事的时候还浑然不觉,一闲下来,思念就如同凌霄花一般,将心墙攀爬的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还时不时的就蔓延到了墙外。
黛玉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娇羞的,嗔怒的,全都宛然如在眼前,历久弥新。故而,便是那分离也好似在昨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三九殊未晓,风雪正苍苍。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水溶猛的吸了口气,捞起长枪,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大帐。
一时间,校场上响起了一阵兵器的破空声。
一套百鸟朝凤枪舞过了之后,水溶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些许。
他拿起寓意诸事顺遂的暗八仙荷包挂在腰带上,将同心结的络子同样系上。
军营里没有大镜子,水溶就掏出一个小琉璃镜,美滋滋的左看右看。瞬间觉得自己干活的动力又慢慢的了,他得快快的搞定,然后——
回家!
有一种牵肠挂肚,叫思念。
有一种日思夜想,叫怨念。
布音此时就满肚子的怨念
“布音,这次的互市,咱们乌奇部能不能喝到肉汤,就看你的了。
你听我说,北地曾经的主人,屹立不倒的战神又回了北方,咱们乌奇部落不能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布音嘟了嘟嘴,有些烦躁的捂住了耳朵:
“啊啊啊,烦死了!
阿爸,你已经念叨了一千零一遍了,我的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那个北什么王有什么厉害的,让往年最英雄不过的阿爸,如今都吓成了狗熊了?”
乌奇日被布音怼了也不恼,毕竟他的宝贝女儿说的都是大实话。
往前数十来年,乌奇日还三五不时的来大晟打草谷呢,如今,只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当年他能为了钱去进攻大晟的村庄,如今也同样能为了物资和银钱去跪舔大晟的官员。
为了活的好一点,干啥都不寒碜。
北静王在北疆是个什么地位,那是手握数万铁骑的宝塔尖,他就算想要当狗,估计都排不上号呢。
若不是生了个物种突变,美的不像话的闺女,乌奇日的野望也不会冒头。
听那些来草原的中原商人说,大晟有一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厉害再冷酷无情的勇士,遇到了漂亮女人,都能变成软塌塌的羊毛团子。
“咱们可得快点,听说拉特部也有些蠢蠢欲动了,比起拉特这样的大部落,咱们在大晟和北静王面前可没什么优势。”
布音
布音骄傲的昂起了头:
“阿爸,你真是小瞧人,我可是草原上的明珠,拉特部的川金和我比起来就是黑黝黝的小土妞,
还有呀,我不是你最喜爱的宝珠吗?
怎么能像石头一样随手丢弃,那个什么王爷还不知道是高的矮的圆的扁的呢,你就要把我打包过去。
我可是听说草原上的传言,那位北什么王爷喜欢生吃小孩的。”
乌奇日皱了皱眉头:
“草原上还传言那位相貌比长生天的天神还要俊美,布音,我的小公主,你可不能听话只听半截啊!”
布音不置可否:
“阿爸你都说了,这都是传言,说不定就是那个北王爷为了吹捧自己放出来的呢。”
乌奇日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性情顽固的,他就算把北静王夸出朵花来,布音大概也不会信。
幸好,对付布音,乌奇日历来有妙招:
“布音,你可是咱们乌奇部落的公主,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难道你甘心输给川金吗?
听说拉特部同样要把川金送去和北静王联姻,咱们鞑鞑可没有哪个勇士能比得过北静王,若是川金嫁给了那位大晟朝最大的英雄,以后提起来,大家就会说,川金比布音的丈夫更英勇,果然,川金才是草原上最美的那颗明珠。”
布音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行,我怎么能被川金这个手下败将比下去。
阿爸你等着吧,我一定把那个什么北静王迷得找不到北。”
是什么给了你盲目的自信?额滴乖(傻)女儿!
乌奇日咂了咂嘴,将跑到嘴边的大实话又吞了回去。
还是让布音保持住如今这般自信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