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幼卿一觉睡到自然醒,院中其他房里的丫头们起床的动静也没吵得到她,可见昨晚她累得够呛。
起身推开窗扇,抬眼就瞥见红日已经高挂在了树梢,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她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奇的是,既没人叫起,也没人来寻她。
这座宅子里的人就像把她遗忘了似的。
连被徐小姐安排着负责调教她的那个嬷嬷,今日也迟迟不见她走马上任,就不晓得是一时忘了,还是被其他事给绊住了脚。
既然如此,她也犯不着上赶着凑过去,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好了。
林幼卿嫣然一笑,这个位置看戏倒也安全,不至于被误伤。
院里的丫头大都当值去了,只有三两个刚留头的半大丫头在院里叽叽喳喳地打闹着。
“绿丫,我刚去大厨房领饭,听几个姐姐在一边嘀咕,说什么大小姐院里一大早就闹起来了,你知道是什么事不?”
“是吗是吗?我怎么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事啊?”这小姑娘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心,见先前说话的丫头摇头,立时扭头跟另一个打探起来:“嗳!我说果儿你晓得吗?”
“嘿嘿,别说,这个……我也听了一耳朵,就不知是真事儿还是她们在瞎传。”
“快说快说!不说我挠你痒痒了。”
“哈哈哈,我说……我说行了吧。咱们低声些,免得被人听去就不好了。”这丫头笑着喘匀了气,才道:“听说是丢了东西,大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上夜的那个姐姐还被打了板子呢。”
“啊,打板子,那多疼呀!不过,打板子总好过被发卖出去,谁知会被卖到哪里去呢?”
“嗳!咱们先前还羡慕小姐身边的那些姐姐们,吃得好穿得好活计还轻省,现在一想,咱们扫院子苦是苦了点,倒也不必担心挨板子。”
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的功夫,林幼卿就听了一回八卦。
她心中对于昨夜自己身入宝山而空手回的怨念,在这一刻就豁然释怀了许多,轻吁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阖上窗扇,院中的低语声也随之模糊起来。
趁着无人打扰,她得赶紧先把自己打理清爽了。
林幼卿进入空间,漱洗毕,随意拿出两个饭团,祭了闹哄哄的五脏庙,又盛了一小碗热乎乎的红枣花生糯米粥,美滋滋地喝起来。
*
凝香院中。
拂晓时分,正做着嫁给四皇子美梦的徐大小姐,就被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惊醒,得知自己的宝贝梳妆台竟不翼而飞,就更气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发了好大脾气,掴了守夜的丫头两巴掌还不解气,又怒气冲冲地叫人给拖到院中打板子。
大丫头慌了神,自觉无力应对这种混乱局面,赶紧一溜烟地跑去正院回禀主母。
待从病榻上撑着起身的徐太太来到凝香院,被架在春凳上打板子的丫头,屁股都被打开了花。
“住手!”病怏怏的徐太太扶着婆子的膀子,板着一张脸怒喝。
徐小姐柳眉倒竖,不满地向母亲告状:“娘,这死丫头上夜竟敢睡死,被人偷了东西都不知道,要来何用?打死也是活该。”
“一大早起来你还没闹够,想让府里的人都知道你房中夜里丢了东西?”徐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斥责疯得上头的长女。
她在心里摇头,娇儿平日看着似模似样,怎么一遇上事就慌了手脚,只知道发火,还把事可劲往大里闹,这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看来大女儿还是经的事太少了,也娇惯得有些过了。
可惜了,不日就要上京参选秀女,已经没有时间给她磨练了。
如今趁着尚在家中,她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借着此事再指点一番女儿,但愿经过这一桩事,她能长进些,日后进了四皇子府也能少为她操点心。
待两人进屋落座后,徐太太这才问道:“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也值得你闹出这么大动静,难道忘了今个就要去京城的事了?”
她原本想着让女儿临走前再陪自己用一回膳的,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怕误了动身的时辰正要派人去催,结果那大丫头慌慌张张地就闯了进来,说大小姐一早起来就发了火,还把守夜的丫头打了板子。
平日也不见娇儿有这暴脾气啊。
“娘,我的梳妆台丢了,从小到大,我得的好东西都在里面了,还有娘这次为了选秀给我打的那几套时兴的头面首饰,也都在里面,这下……全没了,这还教我怎么出门啊?”一见到自己的主心骨,刚才一蹦两丈高的徐小姐立时就软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悲悲切切,跟疼爱她的母亲倾诉起自己的可怜,倒起心里的苦水。
没有那些好看名贵的首饰,还教她怎么进京,怎么进宫去选秀?
难道要去给人作陪衬,给人家嘲笑自己的寒酸,连件像样的头面都置办不起吗?
他们家里好歹也算三代在朝为官了,丢不起这个脸,还不如不去呢。
可她……真的好想嫁给四皇子呀,要是嫁不成的话,她就出嫁做姑子去……
徐大小姐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伤,半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日流尽了。
“好了,快把眼泪收一收吧,多大点事啊,又哭又闹的,平日里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喂进狗肚子里了?”徐太太从袖中掏出帕子,一面替女儿擦眼泪,一面极有耐心地谆谆教诲道,“那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有银子在手,想要多少没有,更别说你以后入了皇子府,只要服侍好了四皇子要多少好东西没有?”
说着,便伸出食指去戳女儿的脑袋:“看把你眼皮子浅的,这点东西也值当你一大早起来闹了个沸反盈天。你可真出息啊!”
“娘亲,女儿知错了嘛!”忆起母亲昔日的诸多教诲,一时徐大小姐粉面含羞,颇不好意思地扯着母亲的袖子嗲声嗲气地撒娇。
那些道理她不是不懂,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收藏多年的那些宝贝全都不翼而飞,她就怒火冲天想把那毛贼碎尸万段,想把看不住东西的丫头杖毙。
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这或许就是“我们晓得那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的最好注脚了。
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
道理是冷冰冰的,而人心则有冷暖。
两者有相交的时候,但绝对不会重叠在一起。
即便林大小姐的怒火被她母亲及时灭掉了,但究竟还是不甘心,“那……女儿的东西就这么丢了吗?难道母亲不该好好审审府里的那些仆妇家丁,把东西找出来吗?”
无怪乎林大小姐耿耿于怀。
那一箱子宝贝,可是她从小守护到大的,就算养个孩子十几年下来也有感情,哪里就舍得骤然分离?
徐太太又问:“你可细细查过屋里的东西了,可还有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