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北城城门,蓝田营士兵正逼林祁跳城墙自戕。
“清君侧,诛奸佞!这姓林的是林姓罪臣之后,他十三年前就应当随林氏族人一块去死了。”
“前帝师林默林背叛晋渊私通北境,林氏一族皆是罪人。陛下仁慈宽宥,赦林氏旁支罪责,允其入仕,他却蛊惑陛下,坑害将军!”
“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待在陛下身边实在是个祸害,今日我等要诛奸佞、清君侧。”
“姓林的死,我们退!”
城墙下,蓝田营士兵举着武器叫嚣,城墙上周将军大声谩骂。
“林祁你个罪臣之子!你就跟林默林那该千刀万剐的狗东西一个德性!”
“你害我全家,杀我儿子,今日本将军活不了,你也要不得好死!”
周将军谩骂地极其大声,林祁回应的声同样毫不示弱。
“将军这贼喊捉贼的把戏真是玩得贼溜。沧州洪灾一事是你与朝中官员在山上修建庄园所致,与林某何干?你说林某害你,敢问林某为何要害你?”
林祁提到沧州一事,下头围观的老百姓顿时被戳到了痛处。
“沧州洪水,那可死伤了近万老百姓!”
“这周将军真不是个东西,为一己之私罔顾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性命!”
“本以为是个保家卫国的好人,没想到行事竟如此龌蹉,他怎么不去死啊!”
老百姓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城墙上周将军气红了脸。
“你们别听这姓林的胡说,本官与沧州一事毫无干系,是这姓林的公报私仇,冤枉本将军!”
周将军激烈辩驳,林祁仍同先前一样,大声质问先前的问题。
“林某为何要冤枉将军?”
“因为当年林氏灭族一事与我有关!”周将军大喊,面目狰狞。
周将军话落,百姓顿时一片哗然,城下官员更是直接开口。
“林默林叛国一事,是当年的首辅,现在的稷下学宫老山长亲自检举,怎会同周将军有关?”
城墙上林祁从袖中扬出一块上头刻了个周字的铜牌。
“当年林氏灭族一事岂止与将军有关,始作俑者就是将军你。是你买通当时的首辅,现在的老山长府中家仆,让他将自家大人引到帝师府。”
“我手上这铜牌就是当年将军给予那位家仆的信物,是将军策划了当年的一切,文官当道,武官不得重用,将军为打压文官势力设下毒计,借首辅之手除掉帝师。”
“害了人又引为至交,将军多年来同老山长称兄道弟难道就不心虚?夜半午夜梦回,难道就不怕冤魂索命?”
林祁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大,周将军后退两步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周将军一连否认三次,手中匕首直抵林祁胸口。
城墙下蓝田营士兵见此自是力挺自家将军。
“姓林的,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们将军是忠肝义胆的大英雄,为晋渊几度出生入死,绝不是你嘴里那种玩弄权术的小人!”
“将军杀了这姓林的,别让他在这辱你名声!”
城墙下蓝田营士兵义愤填膺,段嘉诩策马赶至,正好看到这一幕。
不好,林祁有危险!
段嘉诩翻身下马,快速向最靠近北城城墙的城楼跑去。
段嘉诩还在奔跑,一道身影已登上了北城城墙。
众目睽睽下,来人一身儒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是老山长!
“林祁所言皆是事实。”老山长缓步靠近对峙着的林祁和周将军。
看到老山长,林祁和周将军皆是面色一变。
林祁眉头微皱,一脸你不该出现在这的表情。
周将军则是额头青筋直跳,一脸你怎会出现在这的表情。
“你……”
林祁和周将军同时开口,却被老山长的声音盖了过去。
“当初是我受手下人和至交联手蒙蔽,铸成大错。”
老山长在周将军面前停下,伸手去握周将军持着匕首的手:“老周,当年确实是你我错了。”
“狗屁!”周将军一把挥开老山长的手:“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文官怎会懂我们武官的苦楚!打江山的是我们,守疆土的也是我们,凭什么倍受尊崇的是你们!”
“明明我们为晋渊付出得更多,凭什么旁人称呼我们只有粗鄙和武夫二字,称你们却叫君子和大儒。就连陛下都更喜与你们亲近,凭什么!”
往日里豪爽大气的朋友,第一次在老山长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老山长怔在当场,突然有种他当对方是至交,对方却当他是傻子的感觉。
“老周,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想我们。”老山长看着周将军,目光又沉又痛:“当年你、我、默林同朝为官,我同他都未想过要跟你们武官挣些什么。”
迎着老山长沉痛的眼,周将军突然放声大笑。
“从未想过要同我争些什么?”
“向陛下提议削弱分化武官职权,改军功分封制,让我们武官再也不能凭借战功封官加爵!这也叫从未想过要同我争些什么吗?”
“你们文官就是矫情!明明想要权,还非得装出一副清高模样,让人瞧着就恶心!”
周将军对老山长咆哮一番,老山长张口欲言,却没了声音。
现下文官的现状便是如此,他虽不在老周所言行列,却不敢否认。
一旁林祁冷声嗤笑。
“天下大定,兵戈止歇,本就当兴教化,若延用战时策略,以军功分封财产田地,则会被有心人利用再起兵戈。”
“战乱时代则当以杀抑杀,太平时代则当兴教化塑信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应当去走的路,那条路的对错并不以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的利益得失为判定标准。”
“我不敢说当年林默林、老山长二人是否想过揽权,但他们的提议绝对顺应了那时的当下环境。”
林祁的话如醍醐灌顶,浇得老山长愣在了当场。
一旁周将军亦因林祁的话愣在了当场。
“你的意思是,本将军错了?”
周将军低喃一句,再次举起了匕首。
“本将军怎么可能错!若不是本将军除掉林默林,削弱了文官势力,武官在朝中哪还有地位可言!”
城楼上,一路疾跑的段嘉诩朝这头大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