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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闻字之形体有小大、疏密、肥瘦、长短,字之点画有复印、向背、屈伸、变换。”耿福兴后院之中,传来了姚明恭的声音,这是姚明恭在教太子书法,虽然太子来到太平府,刘毅也并不像想象中的军阀那般,将太子和皇室人员软禁什么的,也允许太子可以随意在太平府走动,只不过出去要有随行护卫跟着,但是大家还是能感觉到,气氛有一丝诡异,毕竟刘毅冒死将太子从京师救走,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又不护送太子去南京,进行监国,而是直接抵达太平府,当然,也可以说是让太子休息两日,毕竟一路颠簸,但是几日之后呢,这南京去还是不去?姚明恭是聪明人,他告诉太子,现在不要问,虽然姚明恭在京师时候觉得刘毅是大忠臣,皇帝不用,乃是朝廷有眼无珠。但是真到了太平府,要说姚明恭心里不打鼓那是假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历史上大奸似大忠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姚明恭跟刘毅本人并不是很熟,两人在京师也从来没有交流过,所以姚明恭不放心很正常。

昨夜,众人的心里肯定是不好受,虽然周皇后和张皇后等人事实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朱慈烺虽然贵为太子,可毕竟也只是个孩子,父皇不在,朱慈烺也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姚明恭虽然想要为皇帝殉节,可是想想自己的肩上还有这么重的担子,太子和皇后娘娘等还没有安顿好,自己现在要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作为太子的师傅,现在他可以说是众人的主心骨。早晨一起来,姚明恭就收拾了一下心情,就算要死,也要把太子的问题解决了再死,所以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叫醒太子之后复习功课,他也明白太子现在肯定是没心情,但是姚明恭对太子说,现在皇帝殉国,太子未来可能要担当大任,不能以寻常人的姿态来面对这件事,必须打起精神来,用功学习。太子强忍悲痛,提笔练字,姚明恭在一边辅导太子如何将字写好。而周皇后等人都在内室之中休息,骤闻皇帝殉国,周皇后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彻夜不眠茶饭不思,耿福兴的大厨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让皇后进食,大家都是一筹莫展。

咚咚咚,拍门声响起,这是有人在敲后院的大门,院子当中除了皇室成员之外,并没有侍卫,侍卫都在外围站岗,仅有一些耿福兴派来伺候皇后等人起居的人员。听见敲门声,门房起身问道:“谁啊?”因为门外有门岗,如果有什么人前来的话,门岗应该会通禀一声,可是门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敲门声直接响起,显然有人直接过来了。门房有些奇怪,便下意识问了一声,门外的人并没有答话,门房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姚明恭,姚明恭点点头,示意可以开门。门房这才呼啦一下拉开了大门,站在眼前的正是大都督刘毅。门房自然是见过刘毅的,立刻语无伦次道:“大,大,大都督,小的,小的。”刘毅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本督来找殿下和姚师傅说说话,你忙你的吧。”刘毅说完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姚明恭正要参见,刘毅却注意到了太子刚才写的一幅字,他念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刘毅问道:“敢问殿下,可知这句话的意思?”朱慈烺倒是没有多想,而且刘毅的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小意思,跟着姚明恭学习了这么久,这句话的意思要是不知道,那不是傻子吗?朱慈烺立刻道:“孤当然知道,大都督太小看孤了,范仲淹的意思是,上位者,应该把国家、民族的利益摆在首位,为国家的前途命运而担忧,为天下百姓的生活出力,在天下人忧愁之前忧愁,在天下人快乐之后快乐。”刘毅点点头道:“殿下果然是博学,说得好,正是此意。”太子听不出来刘毅话中有话,姚明恭可是听出来了,刘毅今天一个人登门,绝对有话要说,名义上是看太子写字,实际上另有深意。

姚明恭拱手道:“大都督,不如进书房叙话如何?”刘毅抱拳道:“姚师傅有礼了,恭敬不如从命。”自从来了太平府,姚明恭就发现了一件事情,按理说,依照大明礼制,就算刘毅是国公,地位超然,可是他面前的是什么人,那可是太子殿下啊,未来的储君,或者说崇祯殉国之后,太子已经可以自动递补为皇帝了,可是刘毅的态度却不同寻常,正常人见到朱慈烺早就三叩九拜了,可是刘毅却并没有这样,而是显得大家的关系很平等,不管是对太子还是对姚明恭,虽然礼遇,可是并不是大礼参拜唯唯诺诺的样子,这让姚明恭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面子上不能表现出来。众人进了书房,太子坐在上首,刘毅和姚明恭分坐两旁。刘毅开口问道:“怎么样,娘娘的情况还好吧,本督听说娘娘茶饭不思,这样可对凤体不好啊。”姚明恭摇摇头道:“先皇驾崩,娘娘的心里也不好受。”事实上,当日在坤宁宫发生的事情刘毅已经听刘金汇报过了,若不是周皇后他们当机立断,估计就被一锅端了。但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崇祯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对周皇后还是不错的,最后虽然犯了糊涂,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周皇后有如此表现也是正常。

刘毅说道:“待会,本督亲自去劝说一下,本来就旅途劳顿,这样熬,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姚明恭没有接话,顿了顿又道:“大都督今日来访,怕是有要事相商吧。”姚明恭不喜欢绕弯子,既然刘毅这么快就登门,干脆大家把事情说开了好。刘毅见姚明恭这么痛快,一点也不像个官员,索性笑了笑道:“没想到姚师傅性格比我还急。”其实他对姚明恭印象不错,从情报军的报告来看,姚明恭很看好自己和青弋军,并且在崇祯面前多次进谏,只是皇帝不听,还把他拉出午门杖责了一顿。刘毅随即道:“方才先生教殿下练字,这字好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殿下也说出了其中深意,敢问先生,面对当今态势,应当何解?”

姚明恭知道自己表态的时候到了,立刻起身道:“大都督要听真话?”刘毅点点头道:“当然要听真话。”姚明恭道:“那好,在下就直抒胸臆了,其一,太子殿下应该立刻前往南京监国,当年成祖在南京登基,却定都北京,可是南京六部并未裁撤,这说明先人早有智慧,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在南京留下一个完整班底,朝廷一旦南迁,官员可以立即到位,政务马上就能运转,可谓是安排妥当。如今这件事情已经发生,太子前往南京即位,调动南京六部,重建大明。其二,青弋军乃大明新军,也是朝廷最强的武装力量,战斗力强大,正好就在南京,有这支强军在,北伐岂不手到擒来,据我所知,江南十府还有湖广现在都在大都督治下,太子在南京登基,闽浙、两广、西南可以全部归大都督调遣,在下建议授予大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总督天下兵马,誓师北伐。其三,大明税赋实际上以南部居多,北部居少,况且北部连年战乱,民生凋敝,朝廷只要能稳固南部半壁江山,经济军事政治哪一样不是领先于北部,李自成乃是流贼,不事生产,如今在京师胡作非为,虽然人多势众,但在下认为是乌合之众,可以剿灭之。至于皇太极,不是华夏正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得不到人心,也肯定不是王师的对手,如此,天下可定。”

啪啪啪,刘毅鼓起掌来,“好,姚大人一番分析可谓是有理有据,妙,妙。”姚明恭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既然如此,大都督何不立刻护送太子去南京,然后誓师北伐,早日还都?”刘毅一抬手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姚明恭拱手道:“大都督但讲无妨。”刘毅道:“姚师傅前面说的都对,我却想问,然后呢?”姚明恭一愣,“大都督的意思是?”刘毅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然后呢?如果按照姚师傅的建议把事情做完了,然后呢?”姚明恭蒙了,“然后?什么然后?皇帝还朝,天下大定,大明定然能再次迎来中兴之事,大都督所作所为,岂不是名震天下,青史留名?”刘毅摇了摇头,“不,我恐怕只能留下千古骂名,一个制度无比腐朽的朝代,却花大力气挽救,难道要让百姓把吃过的苦再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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