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人和朕说说知心话,你们两个不许打断朕的好贤婿。”
李世民最近总被人添堵,现在心情突然就畅快了,“贤婿,你接着说,朕听着呢。”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狂热,是演不出来的。
房俊看李世民的眼神,是近乎发疯的躁动,老李阅人无数,信他。
自打玄武门之后,老李都寝食难安。
当了皇帝之后,更是如履薄冰,生怕天灾人祸降临,天下人用玄武门那档子事对他口诛笔伐。
对此,老李不服,打心眼里不服。
老子当皇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你们不夸朕没关系,但给朕添堵恶心朕,就是你们所有人的不对了。
所以,老李飘了,彻底放飞自我了。
用鼓励、赞赏、期待目光看着房俊,意思很明显:朕的好贤婿,你继续夸朕,朕都受到的起!
“最准确的形容词……”房俊略微沉思,“应该是——千古圣君!”
四个字!
如同雷霆般在老李耳边炸响。
在看向房俊时,似乎看到了房俊背后有神光普照。
房俊双眸赤城,绝非戏精附体,完全发自肺腑。
老李激动得双拳紧攥:民声,这就是民声啊!
杜正伦微微皱眉,神色复杂地看着房玄龄。
房玄龄顿感冤枉,也是眉头紧锁:沃日,老杜你还不信我?当爹的能教亲儿子做舔狗吗?
杜正伦目光闪动,意味深长:暂且信你!但你能不能让你家二棒槌克制一下,再夸下去陛下就彻底飘了。
房玄龄也满是无奈:傻儿子你咋就不按剧本走呢?
“贤婿,那你说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突然就想起来玄武门,指了指太极宫的方向。
“陛下,请慎言!”杜正伦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来劝谏。
“陛下,犬子脑残,自幼无知无畏口无遮拦。”房玄龄也急忙开口,“棒槌说话,不足为意。”
“朕,只是和女婿唠唠家常,有何不可?”老李抿抿嘴,斜着眼睛看着二人,“这是朕的家务事,爱卿们在一旁听着就好!来人,给朕的贤婿看座!”
“……”杜正伦:卧槽,你学我?
完了,彻底完了,老李这是要放飞自我了。
玄武门那档子事儿,能提吗?
杜正伦、房玄龄相互对望:要不,把姓魏的坏老头给找来?
房俊坐好扶稳,“岳父,真要说?”
“说,说破无毒。”李世民大马金刀,“说什么都免你死罪,免你不敬之罪!”
“那是天可汗陛下,最过人之处。”
“这可是历史上最漂亮的反杀,儿臣虽然愚钝,那件事做得漂亮!”
房俊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感受到一股极不友善的目光,“爹,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别忘了,那天晚上是你给陛下递的刀。”
“我,我特么……”
房玄龄气得直跳脚,可偏偏没法反驳。
想当初,老李一直犹豫,是长孙皇后给他披的甲、尉迟敬德牵的马,老流氓程咬金挂的弓箭,房玄龄亲手递的刀……秦王府一众文武,活生生把老李“押”去的玄武门。
“好,说得好!”
李世民畅快兴奋,爽朗大笑:好贤婿,你说得对,都是你爹和知节他们逼的,朕怎么可能造亲爹的反呢?嗯,还有李建成、李元吉,他俩一门心思弄死朕,他俩才最该死呢……
“岳父,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重要的不是谁去做,是在这个位子上的作为。国泰民安,轻徭薄赋,天下官吏为民做主,这个皇帝就是圣君。”
房俊面对这迷人的老祖宗,也彻底敞开心扉,“现在有人骂你,有小黑子黑你,可百年后千年后呢?谁他娘管你皇位咋来的?史书上只会记载,大唐天可汗陛下,是开创了一个盛世的千古圣君!”
李世民兴奋地直搓手,“贤婿,那你说,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该如何处之?”
“走自己的路,让小黑子黑去吧。史书上,永远不会忘记明君;历史的长河,也永远不会忽略一位圣人。万人敬仰的天可汗陛下,必将名垂千古。”
刹那间,整个紫宸殿鸦雀无声。
房玄龄、杜正伦二人彻底懵逼了,这小子是真敢说,真敢给皇帝画饼啊。
老李一次次地被房俊震惊,满眼都是小星星,恨不得扑到房俊的怀里嘤嘤嘤。
许久之后,老李悟了,彻底悟道了。
世人皆不懂我李世民,唯房俊知我意、明我心!
这女婿选的……朕,太特么英明睿智了。
李世民站起身,迈步走到窗边,声音铿锵有力:
“当皇帝的,哪有不被骂的?”
“朕要关心的,不是谁在骂朕,而在于天下黎民,在于江山社稷。”
“房俊说的都是市井之言,朕也可以理解为百姓心声。”
“国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朕要大赦天下,免除百姓一部分徭役赋税。正伦,拟一个章程,三日后递交中书省。”
房玄龄、杜如晦立刻起身,对着李世民躬身行礼,高呼,“陛下圣明!”
“一时圣明容易,一世圣明难。但朕偏要做那个一世圣明的君主。”
老李转过身,目光坚毅,“房俊,现在说说你对氏族志的看法。”
之前都是吹牛逼,可以畅所欲言。
但现在不行,已经升华到了李世民对他的考校。
房俊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您要儿臣说可以,但说错了,您不能惩罚于我。”
李世民一挑眉毛,“朕,是那么小气的人?”
“陛下大度,但你也不可造次。”房玄龄从旁提醒,“挑主要地说。”
房俊连连称是,捋了捋思路,缓缓开口:
“陛下,重修氏族志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脏活儿,最佳人选应该是大学士孔颖达,而非申国公。不管是关陇门阀,还是江南贵族,哪怕天下文士,吃的都是孔圣人的饭,没人敢砸孔家的锅。圣人讲有教无类,不分高低贵贱,这么好的借口您都不用……你不被拿捏,谁被拿捏?”
“其二,五姓七望一直排斥陇西李家,崔民干小小黄门侍郎,被推出来做一等姓氏,说白了他就是被拉出来的出头鸟。您生气,是您觉得天大地大陇西李家最大,可其余六望可不这么想,他们就是鄙视你、踩你、贱你,你越生气他们就越高兴,你越想让陇西李家为一等,他们越给你使绊子。所以,这事儿成不了。”
“其三,儿臣知道,你不想单纯地用氏族门阀的门楣高低,作为评断姓氏排名标准,而是想用大唐现有官品高下为准来定次序,借此鼓励寒门庶族努力攻读。可你想过没有,咱大唐是举荐制为主,当官的有几个寒门庶族?就算是寒门庶族崛起了,又有几个不是大氏族的门下走狗呢?”
三个重点,直奔氏族志的要害。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沉默,整个紫宸殿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那你说,朕该怎么解决,能让氏族、贵族不给朕使绊子,还能达到朕的预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