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和女真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矛盾。
林丹汗虽然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但能够掌控的只有察哈尔部。
他的志向是统一整个蒙古,重现成吉思汗的光荣,第一个目标是征服科尔沁部。
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以后,将目光投向了海西女真叶赫部。
一山不容二虎,林丹汗和海西女真叶赫部勾塔,努尔哈赤和蒙古科尔沁部勾塔,两人互挖墙角。
激烈角逐的结果,努尔哈赤大获全胜,不仅统一了海西女真,还将蒙古科尔沁部牢牢控制在手中。
在和明朝的争斗中,努尔哈赤同样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广宁之战,十万明军被屠,朝野上下惊慌失措,绝大多数人主张退守山海关,甚至有人主张迁都南京。
只有名不见经传的袁崇焕口出狂言,\"与我兵马钱粮,我一人守辽西足矣″,并且真的在宁远和宁锦两次战役中大败努尔哈赤父子。
但是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不仅当时的人以为袁崇焕是汉奸叛徒,就是后世的人也坚信袁崇焕是汉奸叛徒。
袁崇焕在明末将领中是最特殊的一个,他不像孙承宗、孙传庭、卢象昇那样纯白,也不像洪承畴、吴三桂那样黑得清清楚楚,无可狡辩。
如果他真的足一个汉奸,那么他就是死有余辜。
如果他不是汉奸,那就是明末历史上最大的冤案,死得令人心寒。
朱由检在文华殿召见了袁崇焕,四十五六年纪,身材不高,黑而瘦,眼睛却分外有神,透着一股子精明强悍和聪慧狡黠。
初见新皇帝,袁崇焕显得兴奋又拘谨。
朱由检上下打量袁崇焕,问道:\"你在辽西多年,两度与建奴交手,对辽东局势有何见解?\"
袁崇焕取得了宁远和宁锦两次大捷,功劳却被魏忠贤窃取了,还被排挤下台。当他离开战斗了四五年的辽西战场,路过峥嵘险峻的山海关时,心中说不出的伤感与惆怅。
魏忠贤被清算后,他期待朝廷重新起用他,经常站在山头向北眺望,希望看到朝廷派人来召他,足足两年的等待,让他备感煎熬。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朝廷的诏书来了。
眼前的新皇帝还很年轻,会不会给自己施展才华的机会?袁崇焕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臣才疏学浅,又久在乡间闲居,不敢妄谈军国大事。\"
朱由检:\"不必过谦,尽管道来!\"
袁崇焕一向敢说敢做,心中本来豪情又突然点着了。
\"建奴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不足为惧,只要兵马钱粮俱足,君臣同心,调度得当,五年之内可以平定辽东。\"
还是\"平台召对\"时\"五年平辽\"那一套!
朱由检嘴角勾了勾,\"建奴连克七城,除辽西走廊外,整个辽东全占了。蒙古林丹汗己西迁,黄台吉已控制整个漠南蒙古,朝鲜国王李倧也已向黄台吉屈服。五年如何平辽?\"
袁崇焕:\"两军相争,士气最重要。当初广宁惨败后,很少有人能看清当时的局势,觉得辽东局势无可救药了。但是事实上,广宁之战后,建奴扩张的势头己经达到了极限,况且在辽北还有林丹汗牵制着他。
从天启二年到天启六年,努尔哈赤一直在辽北与林丹汗争斗,无暇在辽西走廊向前推进,使我军获得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幸好孙帝师敏锐地抓住了这一难得的机遇,主持构建宁锦防线。先后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练兵十一万,建车营十二,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胃、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达数百万,开疆拓土四百里,开屯田五千顷,岁入十五万石!
假如真的像王在晋、张凤翼主张的那样尽撤关外退守山海关,哪里还会有这一切?
朝中文武大臣,根本不了解建奴的优势和劣势,要么不切实际地高傲自大,死端着天朝上国的架子不放,不肯老实承建奴的军力己经很强大了;
要么被建奴眼花缭乱的攻势吓破了胆,看不出建奴有许多致命的缺陷,陷入自轻自贱悲观绝望的泥潭。
这两种思想都是要不得的!\"
朱由检点了点头,问道:\"建奴有哪些致命缺陷?\"
袁崇焕答道:\"第一,建奴地窄人稀,贡赋极少,财力不足,全赖兵马出去抢些财物。但抢掠并不能保障生活的来源,为了出征,很多女真人早己倾家荡产,打胜了还好,打败了就会怨声载道。\"
\"第二,黄台极刚登汗位,立足未稳,尤其是莽古尔泰,对他一千个不服气。黄台吉急于刷军功立威,显得十分急躁。在这一两年之内,若能给黄台吉一个迎头暴击,他挺不挺的过去都是两说!\"
\"第三,建奴兵力不足,为了弥补兵员,不管老幼一律征兵。辽东人口不过百万,按女真三丁抽一,蒙古三丁抽一披甲,汉人十丁编兵一名计算,黄台吉撑破天也只有十五万兵力。
每次大战之后,无论胜负,建奴军中都会哭声震天,因为女真人总共只有六七万丁,死一个就少一个。有的家里祖孙三代死绝了,有的家里兄弟死绝了,几乎是家家带孝。对于黄台吉来说,每一仗都是在赌命,输不起,根本就输不起。\"
\"第四,努尔哈赤晚年昏愦暴虐,大杀无谷人,进军辽东途中,更是大开杀戒,与辽东汉人结下了血海深仇。\"
\"第五,八旗军远非想象中那样凶悍,野地浪战是其优势,只要我军据城死守,建奴的野战优势就荡然无存。建奴步兵亦缺乏攻城经验,他们以往的胜负取决于野战,攻城非所长。\"
\"宁远之战给建奴以重创,使黄台吉认识到其军事力量的极限,明白光靠单一的军事攻伐并不能解决问题。天启六年末,黄台吉第一次通过臣向朝廷试探讲和的可能性,还不断给我朝督抚、太监、边将写信,通过他们向朝廷转达求和之意。黄台吉还通过蒙古疏通关系,甚至鼓动朝鲜出面。\"
\"黄台吉一方面谦逊其词,一方面主动提出议和的条件:以山海关为分界线,互不侵犯,明廷赔偿建州在战争中所受到的损失。
具体数目为: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缎百万匹,布千万匹,和好之后,明廷每年赠黄金万两,银十万两、缎十万匹、布三十万匹,建州每年给明廷东珠十颗、貂皮千张。\"
朱由检问:\"你怎么看黄台吉提出的条件?\"
袁崇焕嗤之以鼻,\"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朱由检说道:\"为了诱朕讲和,黄台吉不惜一再降低条件,崇祯元年元旦,送来书信,邀朕讲和,朕没有搭理他。\"
\"崇祯二年正月,黄台吉煞有介事表示,去掉自己的年号,奉大明为正朔,并请朝廷为他铸大金国印,比照封蒙古俺答汗为顺义王之例,请封王位,至于讲和礼的数目,可以重新考虑再行削减,疆界也改为以大凌河为界。″
袁崇焕问:\"皇上是如何答复他的?\"
朱由检道:\"朕叫他别玩花招,老老实实引颈待戮,五年之内必捣其巢穴,将一众小奴杀光光,将老奴开棺戮尸,以雪我心头之恨!\"
袁崇焕道:\"吾皇威武!吾皇圣明!讲和不过是建奴拖延时间诓骗钱财的伎俩,毫无诚意可言。\"
\"努尔哈赤攻下广宁时曾说过既征大明,岂容中止!老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即使双方达成讲和协议,停战也只能是暂时的,不可能持久。\"
\"堂堂天朝,岂有久弱之理;蕞尔建奴,岂有久强之理?建奴为了求生,就需要不停地向我朝进攻。\"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夷夏不两立,我朝也必欲除建奴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