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大雪终于停了,气温开始缓慢上升。
袁崇焕立即调动关宁军,在锦州/义州/关宁一线设防,同时紧急征调民夫重修义州城。
近十万民夫浩浩荡荡开到义州,铲雪,掘壕,披荆斩剌,挖土,烧砖,碎石,制浆,雄浑的号子声唱得震天响,几十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太极很快得到了消息,这使他如坐针毡。
孙承宗将城堡从宁远修到了锦州,在辽西走廊最东端,以锦州为核心,大凌河城、小凌河城、右屯、松山、杏山、塔山,大大小小十几座城堡星罗棋布。
现在,袁崇焕又将城堡修到了义州。
这种日拱一卒的搞法令皇太极相当恼火。
庆禧宫里,皇太极召集诸贝勒大臣开会。
代善首先发言:"早些年范文程就建言在义州筑城屯田,却一直没有施行,现在被袁崇焕抢了先。我们没干成的事,也不允许他干成。"
猝然提到范文程,皇太极不禁为之一震。有范文程时不觉得怎么样,范文程死了如同失去了一条手臂,浑身不得劲。
阿敏道:"袁崇焕一旦在义州筑城,广宁/义州/锦州就首尾相连了,如同捂住了我们的嘴巴,喘不过气来。"
岳托道:"应该立即出兵干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要照以往,皇太极肯定想都不想就会出兵干涉,但现在,却不敢贸然出兵。
原因只有一个,卢象昇的三百挺机关枪,杀伤力实在太恐怖了,一个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
皇太极盯着面前的沙盘,进攻义州有两条路线。
义州东北方向的九宫台门,正北方向的清河门,这是明朝辽东边墙的两座大门,突破这两座大门,狂飙猛进十四五里,义州城就在眼前了。
明军是没有胆量来堵截的,那些筑城的民夫见到建州铁骑,胆子大的还知道跑,胆子小的就呆若木鸡等着挨刀砍。
皇太极算定了,袁崇焕敢这么大张旗鼓地筑城,一定是倚仗着卢象昇的机关枪营,随便派几挺机关枪,埋伏在必经之路的隐蔽处,噼哩叭啦一阵枪响,成百上千的骑兵就报销了。
这个场景,不敢想。
庆禧宫里七嘴八舌议论着,只有莽古尔泰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该皇太极一锤定音了,但他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沉默已久的莾古尔泰突然发难,"现在之所以这么为难,都是去年攻打北京失利造成的后果。费尽心力攻打北京,不仅一事无成,还损兵折将,连阿济格和阿巴泰也死在顺义,白白耗费了许多钱粮物资……"
还没等莾古尔泰说完,岳托就打断他道:“二贝勒,人终归是要往前看的,你总是翻这些旧账有什么意思?我大金军之所以在顺义吃了亏,全是因为卢象界那个疯子,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卢疯子,顺义早攻下了,顺义一下,昌平、通州必定闻风丧胆,攻下北京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莾古尔泰哂笑道:"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最傻的。你都想灭别人的国了,还指望别人跟你客气吗?上次我们能逃回来,应该庆幸运气好。假如运气不好,说不定全被逮住了。"
岳托拍案而起,"二贝勒,何必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胜败是兵家常事,像你这样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处?有本事你拿出一套方案来。"
莾古尔泰反唇相讥,"我当然有方案,可惜有些人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意见。就算做错了,也死鸭子嘴硬,死活不肯承认自己错了,然后一错再错错到底!"
皇太极气得脸色通红,却无力反驳。
他回来后时时刻刻都在反思。
绕过宁锦防线,从宣府/大同/蓟镇入关,能占据城池固守吗?不能!充其量抢夺些钱粮物资人口而已。哪怕成功了十次,只要失败一次,就前功尽弃了。更何况第一次就失败了。
想要灭掉明朝,还是得老老实实在辽西用兵,先攻下锦州,后攻下宁远,最后攻下山海关。
山海关距北京仅七百里,三日之内即达北京城下,明军恐怕都来不及防备!
但现在悔恨已经来不及了,他对莾古尔泰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莾古尔泰抱着膀子,冷冷哼了一声。
皇太极说道:"袁崇焕既然准备在义州筑城,主力定布置广宁\/义州\/锦州一线。我决定避实击虚,在南边下手。
\"莽古尔泰带领正黄旗,从辽阳出发,取道白土厂,绕到明军辽东边墙背后,佯攻清河门。\"
\"由岳托率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迅速攻占大凌河堡,阻断义州和锦州之间的联络。\"
\"济尔哈朗在西平堡原地待命,监视驻广宁的明军。\"
\"如果广宁明军从背后袭击岳托,则济尔哈朗击其尾,岳托击其头,吃掉这一股明军。\"
\"如果义州明军向锦州逃窜,则莽古尔泰冲破清河门在背后追杀。\"
\"此役的关键,是岳托能够顺利占领大凌河堡,其余各部都是在掩护岳托行动。″
\"明军无论骑兵步兵都不堪一击,我所虑者,唯有卢象昇手下的机枪营。\"
\"传令下去,凡能抢夺一挺机关枪者,赏银八千两,无官者封官,有官者升两级。有打死卢象昇者,赏银二十万两,官升三级!"
皇太极长篇大论地布置完,环视一遍在座的贝勒大臣,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岳托问道:\"占领大凌河堡的意图是什么?\"
皇太极说道:\"大凌河堡是既是锦州~义州之间的联络点,又是锦州~广宁之间的联络点。我出其不意占领大凌河堡,就是投石问路,明军必然出现调动,我则乘机迅速歼灭之!\"
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只有莾古尔泰说道:"我不同意。"
皇太极问道:"为什么?"
莾古尔泰答道:“大汗这些布置,全都是一厢情愿。大汗让怎么知道岳托能够迅速攻下大凌河堡?万一卢象昇的机枪营就驻扎在大凌河,那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我率兵行军千余里,谁能保证卢象昇没有在途中设伏?毕竟,一挺机关枪就能干掉三千骑兵。
就算卢象昇没有设伏,千里奔袭,粮草如何供应?辎重如何运输?如果打输了,能不能安全撤回来?如果不能安全撤回来,该怎么办?"
战争本来就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莾古尔泰连珠炮问了五六个问题,皇太极一时之间竟然一个也答不出来。
莾古尔泰轻蔑一笑,"打仗先要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才有机会取胜!现在投入的,可是全副家当!我们己经惨败一次了,绝不能有第二次!"
莽古尔泰虽然在政治和人情世故上近似于白痴,但军事上很在行,皇太极众目睽睽之下被怼得哑口无言,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