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重阳节前一天,朝廷对天下发布了《讨贼诏》,正式将倭人列为“贼”,不需要解释,诏书上说得很清楚,倭人长期以来,借着遣唐使的身份掩护,在大唐各地大肆窃取大唐子民视为传家的各种密技手艺,这些倭人仗着有这一层身份掩护,置大唐律法于不顾,强买强卖,强取豪夺,更令人发指的是,当他们强取不成,便采用掳人的手段,种种恶行,视我泱泱大唐为无物,上不尊天子神明,下不敬大唐子民,此等行径比之于贼还不如,是故,朝廷上下一致认为,有必要给倭人一个强有力的教训,让他们知道,凡犯我大唐天下者,虽寸土亦要其以百里之地偿还,虽一民亦要其以一族来偿还!
这可以说是李唐立国以来发布的措辞最为严厉的诏书,口气之激烈,丝毫不给倭人以解释的机会。与此同时,鸿卢寺的衙役们在诏书发布的同一时间,早已经将在长安的各个倭人派来的遣唐使全部拿下,都给送进了长安和万年两县的大牢里,一时间这两处的牢房是人满为患。
也是几乎在同一天,中原各州都将在其境内活动的倭人遣唐使全部拿下,朝廷之所以拖延到重阳节前一天才发布诏书,就是要事先派人到各州各道去通知,等到中原各州都得到通知了,统一行动,立马拿下,而等到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想要通知更远的地方的同伴时,朝廷的诏书却是比他们还要快上几天,也就来不及了。
一时间,长安城里,那些番外来的客商是个个惶恐,和大唐人打交道,再也不敢如以前那般的讨价还价,他们也怕啊,怕这一讨价还价,就有可能会被扣上一顶强买强卖的帽子,倭人以前不是很趾高气扬的么,现在看看,下场如何?甚至有的西域商人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准备这一票生意做完后,再也不来了。
但随后,朝廷的又一纸《定商诏书》让这些人的心安顿了下来,诏书再次重申了朝廷坚决保护正当经商的番外商人权益,同时也规定了,每年上缴税收的前几名,可以得到大唐荣誉子民的称号,其在大唐境内的行为,享受大唐子民同等的待遇。同时,若是有大唐地方和豪强,借着这次《讨贼诏》的机会大肆欺压进行正当贸易的番外商人,朝廷将严惩不怠。
荣誉子民这个词非常的新鲜,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并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因此得到消息的番外商人们也顾不得生意,第一时间就把鸿卢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知道,这个称号究竟有什么好处。这是好处是肯定的,否则朝廷不会在诏书里堂而皇之的提出来,大唐朝廷的信誉度,还是值得信赖的,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和商人们开玩笑。
让这些番外商人惊奇的是,鸿卢寺门口的长案后,坐着负责解释这一条令的竟然是一个少年,有那常住长安的,称得上是“大唐通”的商人一眼就瞧了出来,这个少年的衣着,只是个秀才,可他们纳闷的是,这少年的腰上,竟然系着只有皇亲或者说是只有得了大功劳之人才能系的缀玉银腰带,上面的玉可不是普通的玉,六块羊脂白玉,带扣呢,也不是银的,而是迄今为止只有少数人才得了赏赐的璃带扣!
璃瓶的价格这几年是年年下滑,西域来的商人们这些年也总算知道了,大唐有了新的烧璃技术,烧的璃瓶比西域来的还要大,还要漂亮。但璃带扣,虽然是不难烧,却是寻常人不能也不敢烧的,这是一种象征着极高荣誉的标记,就连皇庄里的工匠,那也得接到圣旨后,在工部及内府派出的官员的监督下烧造,而且烧完后马上要当着面将模具给捣毁了,所以说,每一块璃带扣都是不同的,也是唯一的。
这个少年究竟是谁?要说他是皇亲,可没听说过皇亲还需要去考功名的,只要是皇亲,在皇家的族谱上能查得到的,都能至少得个有品级的散官,不管是文还是武,都是可以世袭的,这可比那些辛辛苦苦的寒窗十年苦读的学子幸福多了,那些学子们苦读十年几十年还不一定能考中;即便是考中了,能不能等到空缺还是未知之数;而等谋到了空缺,以后的升迁之路也是遥遥无期,除非说朝中有人或者说你居功甚伟。
而皇亲呢,首先在起跑线上就赢人一筹,而且也很容易谋到一个空缺,只要稍微有点业绩,升迁的速度也是惊人,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个别志向远大的外,还没听说过哪个皇亲会去考功名的。
可要说立大功,这么个小小少年,怎么就没听说过呢?不能啊,莫非他是假冒的?可现在,人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鸿卢寺前面,还有鸿卢寺的衙役们跑前跑后的给他端茶递水,这应该是假冒不了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眼皮子底西冒充,敢支使鸿卢寺的衙役们为他端茶送水?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这少年的,总算是有人将这少年给认了出来,有那常去林家铺子和建林酒楼的客商见了这少年,赶快的上前去,讨好的道:“哎哟,怎么敢劳动您老人家的大驾,若要是知道是您老负责这活,某直接上门讨教了,您瞧这日头多毒辣,可别晒坏了您老。”
旁观听的其他人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您老”呢,你也不瞧瞧,人家是一个小少年,你自己呢,满脸的皱纹,论年龄,当人家的爷爷辈都够了。
有那和这说话人相识的就赶忙上前打听,这说话的眼一瞪,没个好气:“你们眼都瞎了不成,这位,便是辅国建安县伯的弟弟,建林酒楼和林家铺子的小小东家,人称建安小才子,建州人称小小东家的王三郎便是。有他老人家在这里坐着,得,某也不消得问了,这个荣誉称号么,肯定是个大好处,都散了罢,散了罢,这么毒辣的日头,莫要累坏了小小东家才是。”重阳后的日头,其实已经不算毒辣,在长安,早晚间已经开始有些凉,需要多加一件单衣了,身子骨弱点的老人和孩子,需要穿的就更多。也是这人会拍马屁,一口一个小小东家,一口一声“您老”,把个还没脱了小孩心性的王冼说得高兴了,甩手就丢了一块木牌给那商人,道:“多谢你帮着解释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那商人忙不迭的接了过去,美滋滋的将腰上原本系着一块玉佩的红绳解下,收起了玉佩,而将红绳穿到那木牌的眼里,挂在了腰上,就这么挺着胸,两手用力的拔拉开人群走了,一边走一边吆喝:“都散了,都散了,这荣誉称号么,肯定是大好处,大家尽管放心的去争便是。可话说回来了,如今某有了这块木牌,还能有谁可以争得过某呢?哈哈!”
其他人见了眼红,都悔恨不已,尤其是另外还有几个也认出了王冼来的商人,更是后悔莫及,自己的嘴巴怎么这会工夫就哑了呢?往日里也是号称口齿伶俐的,怎么就见不得大场面呢?那可是林家铺子和建林酒楼通行的打折牌啊,虽然只有九折,但想想下,路途遥远,大家能带的珠宝金银也是有限的,有这个打折牌,别人花一百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自己只要花九十两,等于就是说自己运回去的货物要比别人多了一成,长安一两银子买得的货物,到了自己家乡,那就是几十两的卖出去啊,这么积少成多下来,赚钱的速度,谁能比得上?
没错,《定商诏》和荣誉子民的称号便是王冼提出来的,这么多年跟着王况,许多的新名词新想法早就被他牢牢的背在肚子里,而这一次的讨贼诏可能引发的后果,王况也早就通过书信跟王冼交代过,不需要王况耳提面授,王冼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因此,定商计通过李治的口,传到了李世民的耳中,李世民大喜之下,加上心里其实也知道换骨术真的是王况的点子,就赏了王冼这么一条腰带。
不过李世民可没忘记自己曾经一时情急许的可以给王况封王的诺,所以,现在王况年轻,能不赏就尽量的赖着不赏,但是么,王况不赏,赏给你的兄弟那是可以的,于是在多重因素作用下,王冼就得了这么个腰带,要说这腰带其实也没什么用处,除了显示一下自己是皇帝看重的人外,并不能给王冼带来什么其他的额外好处和特权。但话又说回来了,有这么一条腰带在身上系着,即便是只代表被皇帝看重,那也是一种特权了,地方上的官员衙役门,还不得小心伺候着?
最不济,将来要是有机会,建安小才子能想起自己今天的殷情,那也是肯定没坏处的,如今建安小才子在长安,那也是声名大振,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是要入朝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