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做甘老大的汉子忐忑不安的看着黄大走向他,这时候他是跑也不是,留也不是,跑能跑到哪去?自己家人可都还在呢,以建安侯的能力,别说他不敢跑,就是他真能跑了,而且携带了一家老小跑到天边去,他相信不用多久也能被揪出来。
“这是给各位乡亲的酬谢,若是你们不说,小东家怕还是不知道会有此等传言的,想必你们也都猜出来了,只是,小东家此行,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希望被人滋扰,还望各位不要说了出去才是。”黄大下得马来,走上前去,奉上一把的碎银子,足有五六两之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建安侯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怎么会到这乡下交落里来呢?各位说是不是啊?”那叫祝老幺的见甘老大犹在那发楞,连忙上前去掐了一把甘老大,替他接下了这把碎银,众人听了祝老幺的话,呆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连声附和道:“正是,正是,某等今日一直在这路上,可没见过什么外地客人路过。”
一直到黄大追上队伍,在远处的拐角消失不见了,几个汉子还在那傻呆呆的站着,良久,甘老大这才道:“祝老幺,你再掐我一下,看是不是真的。”
“这能假到哪去?都说建安侯是个没架子的郎君,尤其是对百姓更是和善,你看看今天这位,从谈吐到所为,哪一点有半滴侯爷的架子了?某可听邻村那个去了几次建安的货郎说过了,在建安,建安侯对人尤其和善,特别喜欢和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扎堆,哪人多就往哪凑,就坐旁边,听大家胡掰海咧的,建州人人都叫他小东家,而不是其他的,你想想,若要是换了其他郎君,一朝得官身,不要说百姓了,就是他家中的人怕也是不敢再称其原来的称呼罢?”另一个长得瘦小的年轻汉子插话了。
“果然是如此啊,牛五郎,你倒是快说说,那货郎还说什么了?建安真有那些外地人说的那么好么?”一听那瘦小汉子接过了话,其他人就来了兴趣,马上围住了他,甘老大似乎就是这一堆人里为首的,他也道:“牛五郎,你只管说,莫要怕耽误了工程,今日啊,你的活我们全帮你包了,先说说,说一段,然后咱们都去干活,你呢,就坐一边好好跟我们说道说道。”
“正是,正是,外地来的客人都说建安是如何如何的好,但那都是传言,既然牛五郎你听过刘货郎说的,那就都说出来,那刘货郎某也是知道的,是个实诚人,有一说一,这么些年走村串巷的,就没听过有人说他说过假话,骗过人的,外地人说的话不好信,但他说的话,大抵是可信的。”另一个汉子搭了一句话,他这么一说,大家就更来兴趣了,为什么,因为这最后一个说话的,是他们这伙子人里面出了名的老实人,平日里寡言少语,但真要一说出话,那都是真话。
于是这一唠嗑,就足足的唠了一个多时辰。
第二天,负责这一段路的乡里正惊奇的发现,自己这个乡里的那些派了劳役的人家,再也不用跟往日一样,需要挨门挨户的去叫上工了,天天都是天刚蒙蒙亮,这些人都跑到工地上去修路了,就连早点也是家中的小孩送过来的,吃完后,连老人妇孺在忙完家里的家务,给自家田地放好水之后,就都跑到工地上去帮忙了。
开始的时候,里正还以为这些人是想要滥竽充数的冒领中午的一餐饭而如此做的,很简单么,劳力多干一点,把家中老人妇孺的活补上一点,如此一来,老人和妇孺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工地上吃那一餐,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顶多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可也怪了,一到了午餐的时间,这些本不在名册上的老人妇孺就全都回家去了,就连工地上给那些役夫备的解暑凉茶都没喝一口,顶多就是喝几口水,等到午餐用过之后,就有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工地上来干活。
开始就只有那么几家人,但随着一天两天的下去,渐渐的,这一段路上的那些役夫就都是如此了,甚至还有一些因家中无劳力或者说家里已经有服军役的人而免征徭役的人家,也开始利用闲余时间跑来帮忙。渐渐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所管辖的乡里都是如此的情况,干的活比其他乡多,而花的钱还是和原来一样。
里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忍不住了,就找了人来问,结果得到的回答几乎都差不多,都说是大家也想过上建安那样的好日子,建州人的富裕如今是天下闻名,建州人富起来之前做过什么?就是修路,所以,不管这修路令将会持续多久,哪怕最后他们的徭役期做满了,哪怕是乡里不再供应伙食了,他们也会利用农闲时间把路给修好。
自然,这都是王况离开房陵后的事了,而且这样的转变,也只能是局部的,毕竟交通信息不顺畅,而甘老大他们一伙人之所以会转变,也是因为看到了王况的真人,感受到王况的诚意,这才对一乡之地有了影响,但也只局限于这一个乡而已,想要彻底的改变这种怠工现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况在房陵也没呆几天,只和王冼小聚了一下,然后让房州刺史给河西镇军府及兵部各写了一封信,请求各地驻军帮忙修路,镇军府同意就可以派兵来,但是这远远不够,还需要兵部的正式行文,才能在房州各地广为张贴,让百姓心里清楚,这是朝廷明文支持的事业。
自然,王况也不会让河西镇军吃亏,由他做保,房州刺史答应按河西镇军现有的军晌再补贴一份给将士们,如果路修得又好又快,就再加一份,等于是说,这路要修的好了,河西镇军参与修路者就能领三份晌。
不怕河西军不答应,如今天下十二大镇军府中,除了京洛镇军府外,最富得流油的便是江南镇军府,要知道,以前的江南镇军府那是谁都不爱呆的地方,可谁知道,他们只是帮着建州修了一次路,就得到不少好处,从此江南镇军府修桥铺路都上瘾了,而建州周边的州沾了建州的光,这些年也很给力,路没少修,桥没少架,所以江南镇军府上下的将士们,几乎每年至少有半年时间是领三份晌的,这还是考虑到不能把所有军士都放下去的缘故,所以一半一半的轮流放,不然的话,整个江南两道的路早就修好了。
修好路后,还有事做呢,河西镇军府早就听说了,如果江南两道的路全修好了后,就要开始进行什么乡乡通路工程,等各乡都通了路了,又有什么水利啊等等的工程,这还没完呢,听说最后,如果财力物力允许,先修好的路还要改,能挖隧道的要挖隧道,能铲平的要铲平,能拉直的要拉直。
总之一句话,如果不变了天去,江南镇军府至少在几十年内,年年有事做,月月有油水。这些在其他镇军府眼里,早就是香饽饽了,江南镇军府的各职位从原来无人问津变成现在的炙手可热,甚至有些人因为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收入不是那么高的,甘愿降上个一级两级的,也要挤进江南镇军府。
王冼当初也是这么跟刺史提议的,但因王冼不是王家族长,他说的话在别人看来不是那么管用,刺史是发了信去了,但镇军府就是不为所动,为嘛?房州太穷了呀,别说让房州发双晌,就是让房州给每个将士每月补几文钱,他们都拿不出来。
现在不同了,现在是王况出面以王家为房州做保,如果房州拿不出钱来,王家会借钱给州里,这钱以后就用地皮山林等等来偿还。而且王况开个房州的地价只比建州的便宜一些,但却比现下房州的贵过了许多去,在房州刺史看来,这摆明了是大赚特赚的交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其实,王况就是要按现在的地价来圈地,房州官员也是肯定会同意的,但是王况有考虑,自己并不缺这些钱,现在拿地是便宜了,可要等到以后房州发展上来,赶了上去,也学了建州一样,各县都来个扩建,以后县城里的地价一定会涨上去,等到那个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说王家利用了房州的困难大肆圈地了,虽然是从律法上来说无可挑剔,但从官声上来说,对王冼以后的发展不利,李老二固然不会用这个来为难王冼和王况,但如果总有人拿这个来说,说不定在李老二心里就会潜意识的有点排斥自家兄弟了,可能搞个不好,这么一点点的过失,就会让王冼在某一个位置上举步不前。
既然如此,与其等到以后被人拿来说事,干脆先把这条路给堵死,这些东西在州志在籍册上都是有据可查的,真等到以后地价上来了,谁也没办法在这上面挑王冼的刺。
也正是如王况当初所猜的,王冼一直以来就是因为这流言的困扰,使得他疲于奔波,渐渐的没时间去照顾三白了,三白不满,自然就怀念起了在王况身边的日子,终于在有一次,连续五天没洗澡的它,溜了,跑到长安去找王况去了,这个家伙,就连在路上,最少两天都要洗澡一次的,五天没洗它哪里受得了。
这一次,说什么三白也不愿意留在房陵了,它聪明得很,一见到王况收拾行李要有动身的意思,就死死的吊在王况的胸前,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王况也是无奈,本来想说让三白留在房陵,帮着自己多和毛人母子接触接触,在王冼能腾出时间来探寻之前,先探一探路的,现在希望落空了,就只能等到以后王冼闲下来,能顾得上房山了,才能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