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船厂要穿过水军大营,可以说,水军大营就是船场的外围哨,要进船场,就得先过了大营这一关,这也是王霖泊的谨慎心使然,其实在东治港,远离了番外诸国,没必要这么小心的,要真是番外国都能打到东治港了,那大唐也没回天之力了。而全营将士应该是得了王霖泊的令,对穿营而过的王况和徐国绪等人是视而不见,仿佛不认识似的,就是对黄大,也只是偷偷的笑一笑,黄大在水军大营还是挺得人心的,虽然是成天的板着一张脸,但和他相处时间长的兵士都知道其实黄将军很和善。
事实上,估计整个东治港的军民全都得到了通知,不得张扬黄将军回到港口之事,因此虽然发生了昨天黄大的到来而引起的轰动,但现在楞就是没人和黄大打招呼,仿佛昨天来的不是他们心目中的黄将军,而是他们认错了人似的。
王霖泊一边走一边心中感叹:建安侯宽厚待民的法子就是灵,这要换了他以前来建州水军之前,当地的百姓哪有这么听话,现在是只消得吩咐一声下去,就都很配合;要是以前,不要说吩咐下去,就是你派了兵士气在街上巡逻,也别想让消息捂得这么严实,百姓们明着是配合你,可私底下却总是议论纷纷,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很快就走露了。看看现在,百姓们没有一个人会议论的,据说有的渔民回家后也是守口如瓶,连妻子父母都不肯透露半句的。
在营中行走的当间,王况也让王霖泊去把图虎他们叫了过来,一起去船厂看看,在王况的计划里,图虎及他们将要到来的族中青壮,那是要担负起观察兵的角色的,那么,就要让大楼船能很好的适应图虎他们的职责,让图虎他们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了他们常年在海上锻炼出来的本事,从而提高大楼船行船中的安全系数,比如说提前发现暴风雨的来临,发现前方的海水深浅等等,这些都是关系到整个船队的安危大问题,马虎不得的。
看到图虎,徐国绪又记起王况说的他们那很是神奇的捕鱼技艺了,一路上唠叨个不停,提醒图虎等下别忘了下海去捉几条鱼上来,由不得他不惦记着,连二郎都觉得神奇的技艺呢,那就必定是神奇的了,而且还是匪夷所思的技艺。
图虎就在路上去了路边的灌木丛里搜了一番,很快就回转了,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条细细的树枝,树枝顶上的分杈被他折掉只剩了两个,树杈上缠绕着一层的蜘蛛网,网上还沾着一小片绿绿的嫩叶子,徐国绪就笑:“就蜘蛛网就成?还用得着去寻么,呆会船厂里面必定多的是,某也去缠个来。”
“蜘蛛网与蜘蛛网各有不同,并不是只要蜘蛛网就都能用的。”这一点王况倒是明白,想要捕鱼,就得寻那粘力强的新鲜蜘蛛网,而且还要找那种入水后不会失了粘性的才行,有的蜘蛛的粘性是靠其分泌的粘液,有的则是在吐丝的时候,蜘蛛丝就如同弹簧一样的一圈一圈缠绕着,在有动物碰到的时候,这些原本收缩的蜘蛛网就会如同一张弹力大网,猎物越挣扎就缠得越紧,而有的呢,则是二者兼顾,因此选蜘蛛网也是一门学问,西南地区就有几个部族,不用纺织,就专门去收集特定的蜘蛛网,层层迭压后制成衣服来穿,倒也是东暖夏凉的。
听王况这么说,徐国绪只好作罢,他也只是好奇,并不是真心要去学那技艺,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那寻蜘蛛网定是关键之一,这可是图家一族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好过多的探问。
还没进到船厂,就听得从那高高的围墙另一侧传来齐声的号子:“大家齐上阵啰么,嘿哟!加紧干啰么,嘿哟!早造大船啰么,嘿哟!出海杀敌立新功啰喂,嘿哟!……”
如此唱完一段,又接着从头来唱,基本都是一个人在喊前一句,然后众人齐齐喊一声“嘿哟!”,领号子的人也变换着的,从王况他们听到号子声起,一直到王况他们通过层层守卫到了船坞,这中间喊了有五六遍的号子,领头的都是不同的人。而且,并不是一队人在唱着,而是分了几伙人,这边唱完,那边就马上接着唱,王况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上大学那会,军训赛歌时候的情形,也是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走近了看,却是几队人正扛着几根一人都合抱了不过来的长长圆木料正往眼前那艘外形上看已经是成型了的大楼船上送,这圆料想来应该就是桅杆或者说是舵辕之类的用途了,一根大木料,少说也有上千斤重,但扛的人却是不多,王况数了数,差不多十个人左右一队,等于是一人就要负担上百斤,但眼前的这些人的脸上,兵马没有那种受苦受累的表情,不少人甚至是边喊号子边微笑着,眼睛坚定的望着他们跟前的大楼船,仿佛那楼船就是他们的儿女一般,这是王况的感觉。
徐国绪呆呆的看着眼前那足足比建安的钟楼还要高出不少的庞然大物,已经是迈不开步子了,眼里满是泪花,嘴里喃喃自语:“这便是大楼船了?这便是大楼船了?”他不是没见过楼船,但那是大江里的楼船,如果按王况的分类法,大江里的楼船以前是可以叫大楼船,但现在只能算是中等楼船,包括之前他们在港口上看到的正在筹备物资准备几日后起航往建东去的楼船,都是中等楼船,远不能和眼前的这艘相比。
王况也是很震撼的,这让他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了古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曾经有某个西蛮子说什么汉字的方块字影响了华人的创造力,在王况看来简直就是放屁都不如,西方确实是后来居上,可也不过一两百年的事而已,但符号文字却是早就发明了出来,难道说,西方的字是后面一两百年才发明出来的?难道说之前他们就一个字都不识?难道说几千年来华夏文明和科技远远领先于世界,整个华夏的科技成果占了世界九成以上都是假的?先不说其他,是谁第一个将圆周率算到了小数点后七位?是谁第一个记录了新星爆发?是谁发明了纸币?是谁发明了瓷器?是谁发明了造纸术?是谁第一个提出了勾三股四弦五?……
“某记得,当初那几个老船匠和某讨论的时候,没说过要造这么大的楼船啊?”就算是大楼船,也早已经超越了王况的期待,这比他想象中的大楼船还要大上差不多两成左右,如果建造楼船的材料不是用的木料而是用的钢铁的话,王况丝毫不怀疑,眼前的楼船绝对可以步入万吨级的行列里去,只是因为木船的承载量有限,有那么大的空间,但在载重量上却不能和同等大小的钢铁船相比。
“这也是在接到朝廷诏书说要造能耐得住出海十年的大楼船后,那些老船匠们才开始筹划说造更大的楼船的,他们说海上风浪巨大,惟有船越大,才越安全。不过刚开始可没这么大,他们只是在一直的试,一艘比一艘大,这也多亏了建安侯你当初对楼船压舱的改进,加上后来他们又将整个楼船各个功能部位又重新的演算排列过的原因,不过,可惜了,眼前的这艘,据老匠人们的估算,应该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造更大的了,这艘下水后,还要试航一两个月,如果没问题,那么接下来所造的就都将按此例来造。”王霖泊半是自豪,半是惋惜。
除了那些喊着号子扛大料的工匠外,船坞四周的工棚里还有不少工匠在忙碌着,有的在刨板,有的在雕花,有的在刷桐油,有的在搓麻绳,基本上都是按工种各自凑一块干着,但在人群中却没见到那几个老船匠的身影,王霖泊见王况眼睛在四下里寻找,知道他要找那些老工匠,就道:“几个老人家都在船上呢,他们每到关键时刻,总要亲自盯着,某也曾几番的喊他们歇息下来,但他们就是不肯,说得多了,他们还要冲某吹胡子瞪眼的,某也就只好不再说了,由着他们去,只能是多派几个兵士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干重活。”
王况这就迈步上船,转头却见徐国绪还是傻呆呆的站那,嘴里是念念有词的动个不停,就回身拉了他一把:“这就傻了?你上了船后,估计都迈不开步了。”徐国绪被王况一拉回过了神,却马上又被王况的话给惊了,拔起腿就往船上冲。
“迈不开步就迈不开步罢,总比以后见到楼船被人笑话某没见过世面强。”远远的,徐国绪就只丢下这一句话,一忽儿工夫就跑了个没影。
“依某看,恐怕以后再也没人能造出比这更大的船了。”黄大别看脸上没什么表情,而且他也是在以前的大楼船上呆过不短时间的,也被眼前的庞然大物震动了,他转头对着王况,既像是询问,又像是在下定论,只是语气没那么肯定。
“谁知道呢?说不定,过上个几百上千年,我们人也能在天上飞也不一定。”王况不置可否,震惊归震惊,但要和航母比起来,眼前的船还是太小,王况震惊的并不是船的大,而是震惊于全木料的船竟然也能造到如此巨大,已经超出了他以前对历史的认知太多,这就好比说二十一世纪的人听说十八世纪的人竟然造出了汽车那样震惊,并不是因为汽车而震惊。
“人能在天上飞,不可能罢?除非是神仙,哦,当然了,建安侯您就是个神仙,您不能算在其中。”王霖泊半是不信,半是玩笑。
“王将军小时候可曾玩过飞车?”
“自然是玩过了的,小时候,某曾央着管家帮某做了一个飞车,那是某的唯一玩具,现如今还收在箱底里呢。”说到飞车,王霖泊就来了精神,“后来某自己也会做了,族中兄弟都来找某帮着做,概因某做的飞车飞得又高又远,停在空中的时间也长。”
“那么好罢,咱们不妨来验证一番。”这会工夫,王况黄大他们已经上到了船上,王况见到不远出正好有个篾匠正在劈竹编竹帘子以做楼船上顶层船舱的屋顶,在船上,除非必要,自然是不可能全用了陶瓦来盖的,能选用重量轻的材料就尽量的选用重量轻的,因此这楼船上最上面几层的许多构件都选用了既轻且结实的老竹来做,除了四周明面上的屋顶做得漂亮点外,其他地方人看不到的,都是用竹席竹帘涮桐油能防水就可以了,不过这总涮桐油却也带来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易燃,有点火星,这艘船也就差不多了,浸了或者刷了桐油的木料竹材一烧起来,除非马上发现,否则人再多也救不过来。
王况就走了过去,要过蔑刀,几下工夫就被王况做出了一个现时人称飞车,后世的竹蜻蜓来。做好后,王况又找了一段麻绳,抽出一股麻丝来,绑了个木头在飞车的下面,然后走了回去,示意王霖泊看着。
将飞车放到掌心里,立起,两手相互的用力一搓,飞车就悠忽的旋转着飞了出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然后缓慢下降,一直飞到了四十多丈外才碰到船头的翘首而掉落下来,王霖泊脸上的惊讶就不用提了,这是他见过的飞得时间最长,最高最远的飞车,而且下面还绑了重物,如果不是碰到了船首,王霖泊以他小时侯在家中首屈一指的做飞车的眼光来看,这个飞车,绝对还可以再飞个几丈远去,比他做过的最好的飞车飞的距离至少多一倍。
“建安侯,您是怎么让这飞车飞得如此之高如此之远,时间如此之长的?”作为一个曾经的飞车狂热爱好者,王霖泊此时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大人了,是个统领了大唐水军的堂堂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