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鞠伪娘上了他的“香车”,看着那香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黄良扭过头来问王况:“二郎,要不要让人跟上?”对于鞠伪娘那刻意的挑拨,黄良丁点也没放在心上,既然这伪娘是为安息卖命,那么挑拨大唐各大臣之间的关系,也是正常,只有大唐朝廷里面暗流涌动了,他们才有机会捞取更大的好处,混水摸鱼么。
“不用了,依某看,此人当为麴家余孽,我大唐灭他高昌,他对我大唐怀恨在心,投靠安息也就是在情理之中,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在当年逃过一劫,只要他不再妄图谋我大唐,与我大唐为敌,就放过他罢。”麴通曲,而鞠又有曲的意思,此时的人并不知道,其实鞠麴同宗,麴姓均源于鞠姓,这是一百多年后的《元和姓纂》里所记录的,此时这本书还没出来,世人大多不知,但身为麴姓人,应该是知道的。
王况之所以知道,也是魏小五的人当年查出的一桩趣事被送到了王况的案头,说是高昌有一王室子弟,自小好涂脂抹粉,喜欢女装,且不喜走路,即便是只有百步之遥,能坐车就一定要坐车前去的。而魏小五的人又知道自家小东家喜欢听些奇闻趣事,便报了上来。本来这事王况看过也就笑笑过去了,丝毫没有想起来,直到听到“鞠郎君”三字,再看其装扮谈吐,且建安城内的几大客栈离着州衙门都很近,若是住进建安城内,实在犯不着还要坐车马车来的,而此人身负之任,住城外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现在又不是大比和流水大席的时间,客栈里空房多的是,没人会舍近求远的住到城外去。
这么一综合下,王况就记起了这桩原本被他忘了的趣闻,再想起来侯君集当年俘虏的高昌王室成员里,并没这么一号人,王况就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就是此人了。
不喜欢走路的人,各时代都有,后世王况见得也是不少,明明只要爬三两层楼梯甚至只要爬一层楼梯的,也有许多人宁愿等几分钟的电梯而不去爬楼梯,王况原本以为人要懒到了如此的地步,那就无可救药了。但现在鞠伪娘的出现,彻底打破了王况的这一认知,有的人,就是性格使然,他或许不愿意做某事,但并不等于他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做,只是没有碰到他喜欢的事罢了,就如这鞠伪娘,或许如今的他,复兴麴姓曾经的荣光,就是他眼下孜孜以求的目标,只是,鞠伪娘就要如同那自以为计策成功的真腊国,注定也是个悲剧。
“二郎,你怎么能接下这事呢?这不明摆着的吗?他们不去找朝廷而是来找你,就是要离间朝廷和你的关系,让朝廷让圣人对你有所猜疑,你怎么还让他去长安找你,要依某看哪,干脆,泽楷,你缀了上去,了结了他罢了。”一边的徐国绪见王况准备放走那伪娘,就急了。
“没那必要,陛下心中自有分寸。”王况笑笑,摇了摇头。他和李世民两人之间关于世界格局的安排,没有第三人知道。如果说以前李世民或许可能还会对王况有所猜疑的话,那么经过甲板上的一席谈话,李世民对王况已经是没了任何提防之心,至少在王况帮助李唐皇朝搞定这个世界之前,王况和王家都是安全的,而等到了以后,那就不是王况所要考虑的问题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王况能做到的,只是为儿子孙子这两辈安排好,更晚些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的父辈了。人力有时穷,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可以安排几百上千年之后的事,若是真有,那也是仙侠世界。
由王况执掌鸿卢寺,就是很明确的让王况负责外交事务,也就是所有对外的事,王况如今都有资格插手过问,王况也相信,等这鞠伪娘到长安之前,还没来得及兴风作浪,朝中众臣就已经得到了李世民的通知了,那么所谓的离间之策也就不攻自破。
离间之策能成功,那是要建立在王况没有资格插手外交事务的基础之上的,况且,王况这些年里面,只要他有对外的动作,无一例外全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吐蕃,倭奴这两个是最典型的成功范例,而如今正在攻打的回鹘,也正是基于王况这些年给朝廷提供的许多革新才能得以提前,才能使得朝廷上下对此次的回鹘之战信心满满,甚至于在常朝的时候,都鲜有大臣去过问一下,过问什么?明摆着是板上钉钉的可以打下来的,过问又有什么意义?要不是并州总管得了皇帝的旨意,故意拖延时间,以此来最大限度的让大唐各军都轮流上去杀上几个月得到练兵熟悉各种新的作战思路的机会,估计回鹘这个名字,早就成为了历史的尘埃了。
所以,哪怕李世民没有把鸿卢寺丢给王况,鞠伪娘想将离间之策放在王况身上,并不是那么好用的,十分力能收到二三分的效果就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因此王况并不担心,只要皇帝相信自己,再加上臭老酸及几大巨头和自己的关系,没人能撼动得了王况。
再说了,鞠伪娘又不会是傻子,既然他敢来建安找王况,既然敢说出如此的话出来,十有八九定会留下后手,如果王况让人把鞠伪娘给作了,那么鞠伪娘因为这等言论而死的消息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在长安流传开来,如此一来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那必要。
在王况看来,如今的鞠伪娘,就像是那个自娱自乐的小丑,自以为演出了一出精彩的勾心斗角计,却不知道在旁人看来,无非就是个可笑的闹剧而已,旁人笑并不是因为剧情笑,而是因为小丑的可笑,至于剧情,则是可有可无。
要说鞠伪娘悲剧也就悲剧在了他并不知道李世民刚刚和王况长谈过,并不知道王况已经很成功的让李世民知道,他对权位不看中,他看中的是一种快乐,一种获得极大成就的过程中的快乐,是的,王况享受的是过程,山是要攀登的,但登顶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落下沿途的美丽景色。
“某倒是不知道这鞠家小儿竟然身负如此重任,否则,某也不会躲着他了,实在是他那作派,某实在是不敢恭维,第一次远远的看到,害得某整天都没了吃饭的心思,想吐都想了一整天。”黄良咧嘴苦笑了一下,看得出来,这几天的时间里,他几乎是每天都在躲着这个鞠伪娘,要不是今天为了迎接王况,估计又要被他躲了过去,那鞠伪娘最后就只得怏怏离开建安了。
“莫说是你,看看三白,这泼猴不也躲到了二郎背后,死也不肯多看那家伙一眼?”徐国绪嘿嘿直乐,寺人总被人说没有阳刚之气,说话娘味十足,没想到今儿倒让他见到了极品中的极品,相比之下,作为寺人的他,顿时觉得自豪了起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么,某虽然是没了那物件,但总比某些人有那物件却还如此的作派强过甚多。
“对了,二郎,你真打算劝陛下接受安息人的交换条件不成?你不是一直反对让关系到民生的书籍流传到外去的么?怎么这回却是肯了?”徐国绪不再愿意谈论那个伪娘,多想一下他的形象,都会让他反胃,话锋一转,就问起了王况这个一直盘在他心中的问题,本来当初鞠伪娘说那事的时候,徐国绪以为王况必定会暗示黄良一口拒绝的,没想到却是让那家伙去长安。
“三十七城,某没那兴趣,想来那三十七城却是如同秦用来交换和氏壁的十五城一样,即便是划过来,那也是最为贫瘠且离我大唐最远的地区,我大唐派人去管理是多有不便,不要也罢。是以,那些个书啊是绝对不可能提供的,种子也是不能。倒是新耕种法和琥珀糖,可以提供。”王况嘿嘿一笑。
“高,实在是高。”黄良一听这话,忽然的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王况的用意,当下抚额赞道,把个徐国绪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怎么,给新耕种法子反而是高明?
徐国绪不是黄良,没有黄良这些年在建州对新耕种法的体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徐国绪这些人看来,所谓的新耕种法子,不外就是指的农田要怎么犁,水要怎么放,植株要怎么种,简单一句话,就是种稻谷的法子,也就是狭义上的新耕种法。
而黄良,却是能深刻的体会到所谓的新耕种法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的简单的,可以说,如果有一两个关键环节没做到位的话,那么或许安息人在得到新耕种法的头一两年是可以获得丰收,但接下来,等到地力被抽干了,或者说等到水力不够了,或者说人力不够了,等着安息人的恐怕就是一场恶梦。
就算是在狭义的新耕种法基础上再多教会安息人一点技术,以安息如今的国力,也是绝对不要想支撑起如此庞大的工程的,要知道,建州当年的新耕种法子,也不是一步到位,而是在其他条件逐步成熟了之后,先由慎家试点,然后才逐步推广的,以当时建州的财力,推广新耕种法也用了近三年,而完全推广到整个大唐,也是用了好几年,都是在确保了有退路的前提下才去做的,是有着番薯这个高产的保障,有着田埂套种的保障,即便新耕种法失败了,也能保证农户不至于颗粒无收才大力推广的,而安息的国力,显然搞不起,至少十年之内,搞不起来,那么大唐的西部,就有了至少十年的稳定期,这对大唐而言,是难得宝贵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