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窗户的罅隙里渗进来,空气中轻浮的莹尘随之飘扬,起起伏伏,悲悲喜喜,也不过就眨眼间的事儿。
许知意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忽而瞧见不远处檀木桌下一角,似乎有张什么东西被夹在缝隙里,只露出了一丁点,不仔细看确实瞧不出来里面藏了东西。
于是不顾众人打量的目光,径直抬脚走了过去,轻撩裙摆,缓缓屈膝蹲下身去查看,竟发现是类似单据一类的东西。
想了一会,她决定把它扯出来。
未果,只好站起身来把桌子挪开,却不料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
檀木桌子依旧纹丝不动,镇定地继续待在原位。
这一系列的动作落在众人眼中自是十万个为什么?纷纷投来了探究又茫然的目光。
桂嬷嬷似是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连忙上前询问:“夫人是寻什么东西?让老身来就行。”
许知意站定在原地想了想,点头指挥:“把桌子往里面挪一挪。”
桂嬷嬷会意,并未多问,连忙带着秋橘走了过来,两人合力才把桌子挪动了一点。
许知意蹲下察看,发现那东西仍在里面。这样挪根本不行!
只能把这桌子抬起来了。可是凭她们两个的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许知意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珩的身上。
正在想着该如何开口让他帮忙,苏珩就有所察觉地摆了摆手,吩咐高飞和张敬帮搭把手。
高飞走得那叫一个昂首挺胸。
张敬则是别扭到不行,似是十分不情愿。
一张脸黑沉得如同一潭死水。但又不能在苏珩面前矫情,犹豫了不过三秒后还是低着头走了过来。
果然还是男人力大无穷,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张重达几百斤的檀木桌给抬了起来。
许知意早就蹲在原地,瞧着时机一对,迅速地把桌下的东西扒拉了出来。
这动作落在苏珩眼里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这与她平日里端着的贤良淑德完全不符,似乎还有一丝可爱与灵动。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竟真是一张单据。
上面记录着买的物品是一个鎏金红梅大花瓶。金额正好是一千两。
心想苏珩真是风趣,买这么一个大花瓶回府里摆着。
“嬷嬷,这张单据可曾入账?”许知意把票据递到秦嬷嬷面前。
秦嬷嬷接过,仔细瞧了瞧,发现日期是苏珩买聘礼的那天。金额刚好是一千两。
她有些疑惑,于是走到桌旁,拿起了账册一一核对,片刻后摇了摇头。
“老身当天清点了所采买的物品数目,并一一与单据核对,发现没有问题后就把那一叠单据放在了桌上,想着晚点忙完手里头的活再慢慢入账也不迟。如今想来或许是被风吹到一旁,自己又未曾留意有没有少了这一张,故而没有记录。”
桂嬷嬷一边说,一边把票据递到了苏珩面前。
“原是这样。”许知意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时一直忐忑不安的桂嬷嬷和秋橘脸色终于有所好转。
她们早就知道许知意是冤枉的,但又碍于身份不能贸贸然为她开脱。
一时之间,眼角微微湿润。
张敬颇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往许知意站着的方向扫了几眼。心里的不屑与鄙夷渐渐消散了一些。
苏珩接过单据扫了一眼:“这件事到此为止,莫要外传。”旋即又抬眸望向许知意。
自从回门过后,他和她之间就鲜少有交集,有时候甚至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
他对她知之甚少,更无从得知品性如何。
眼前的她,一袭蓝衣,乌发素挽,眉目坚定且澄清,怎么可能为了银钱做这种事?
怕是又一次误会她了。
这么说,手上这张一千两银票是她的?她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此时一直站立在旁的众人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是单据丢了后未能及时发现导致的。
众人纷纷开口应承。
秦嬷嬷自是羞愧难当,她慢慢挪至苏珩面前:“侯爷,老身办事不力,平白无故给侯爷增添烦恼,还望侯爷和夫人恕罪。”
苏珩听到秦嬷嬷愧疚的声音自是不以为意,而一旁的许知意亦是。
正当他想开口说话之际,一阵宛如清泉般婉转悠扬的声音响起。
“嬷嬷别这样说,侯府这一大家子可都靠你操劳。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会怪你?”
许知意一边说,一边走至秦嬷嬷身旁,轻拍着她稍微有些佝偻的脊背,安慰道。
苏珩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只片刻便折服于她的大度。
就连平常对她嗤之以鼻的张敬这时也不好意思张口怼话。
他们皆质疑她,而她却并未追究。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她给了秦嬷嬷良言,却未曾有人给她良言。
秦嬷嬷一双慈祥的眸子望着许知意,清了清嗓子:“侯爷,老身老了,办事控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以后府里的中馈还是让夫人来操持吧!”
温和的声音落下之际,苏珩翘首以探究的目光望向许知意,而许知意则是茫然无措地抬头对向苏珩的目光。
“你……”
“我……”
一瞬之间,四目相对。时间宛如凝滞。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局促与不安,皆要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苏珩心想:她一年后便要离开,肯定不会愿意帮他管着这个家。还是别给她添麻烦了,这个话该由他开口。
许知意心想:横竖苏珩和张敬都不喜她,再加上他与她要和离。
他断然不会把管家权给她的,为了不让他难堪,这个话还是由她开口。
“还是嬷嬷管吧!”
“还是嬷嬷管吧!”
他们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话音瞬间炸响了众人的耳畔,也炸响了两个开口的人。
两人的脸上均不可控地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
余下之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静默无言。
秦嬷嬷不知该如何开口推脱,桂嬷嬷和秋橘则是大写的疑惑,高飞仍是一脸平静地站着,张敬则是比之前明显能抗压了许多。
须臾,稍微有些脸红的苏珩慢慢转头看向秦嬷嬷:“还是得辛苦你了。”
许知意见状也连忙附和:“对对对,还是得辛苦嬷嬷了。”
秦嬷嬷见情况约莫有些不对劲,又无法当众推脱,只能顺着话头应承:“不辛苦。既然侯爷和夫人信任老身,那老身自当是鞠躬尽瘁。”
此时的张敬似乎被许知意今日的行为给言行刺激了。
之前虽然一直不喜她,但左右不过是受传言的影响,再加上她平日里对侯爷漠不关心的态度,更是气上三分。
可经今日之事,他对她约莫有了一些改观,或许以后不能再喊许知意妖女了。
他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着许知意的样貌,那和苏珩可谓是门当户对的。不仅丝毫没有被苏珩那妖孽的长相压制,反倒有一种清新脱俗之感,称其为仙女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