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元英县主将如愿嫁入晏家的时候,慕念白已窝在家中有大半个月未曾出门。
上一次出门,还是先太子棺椁回京,她拖着病体前去送葬。
彼时哭声遍野,百官哭,百姓也哭,仿佛天地皆悲。
再后来,她就不愿再出门了。
就连元英县主的消息,都是沈淮瑾带给她的。
“新帝登基,朝臣中有半数都在力促祝家和晏家的婚事,听我哥说,皇上也是被逼得没法子才下了圣旨,许给元英县主太子妃之位。”
他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傻小子,言语间努力斟酌用词,试图使事情听起来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可慕念白心里很清楚,如若没有晏之初的点头,皇上是断然不会勉强他的。
大约是近来总欠缺心力,所以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只是轻声问了句:“他有说要见我一面么?”
沈淮瑾无奈摇了摇头,他自己也还未曾有机会入宫问个究竟,“楚王殿下……”
他似乎面含愤懑之意,但顾及到皇家身份,还是闭了嘴。
不过少年心性纯真,忍了又忍之后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之初哥哥也太令我失望了,那元英县主有什么好,竟让他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不……”
话说到一半,他终于意识到不妥,觑着她的脸色方才鼓起勇气道:“太子薨逝真叫我看清了满朝文武的无用,我已经决定要好好科考,你放心,等我科考高中,我立即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哈?慕念白感觉脑袋快转不过弯来,“你在瞎说八道些什么啊?”
沈淮瑾站直了身子,愈加坚定道:“我没胡说,既然之初哥哥背弃诺言,就别怪我不讲道义,像念白这么优秀的姑娘,就值得我用一生去呵护和照顾。”
尽管他说的认真,但这些话在慕念白看来,和前些天小豆包说的那句“我长大了娶你”并没什么两样,在她眼里,他们两个都是小屁孩。
“你还小,不知道嫁娶意味着什么,别说这些胡话了。”她故作轻松,又道,“再说了,你姐姐我可是奉旨修道,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旁人也说不着我,所以啊,你别为我操这份闲心了,你既已下定决心好好科考,可莫要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该好好读书。”
然而沈淮瑾跟脑袋缺了两根弦似的,只听进去了她最后的那句话,于是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科考,不叫你失望。”
慕念白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只以病体仍需休养将人给送走了。
临走前,那小子还不知死活劝她:“你与之初哥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可千万别太伤心,要多往前看,天塌了还有我沈淮瑾替你顶着。”
他要真是她亲弟弟,她必定一脚就踢他屁股上去了,可惜他不是,所以她只能无奈地揉着脑袋,劝自己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待沈二公子走了,月桐伺候小姐用了药,忍不住私下对晚芳念叨:“小殿下如今成了楚王,就忘记当初与我们姑娘的约定,可见这世上多的是负心汉,从前有个邵志勇,现在有个……”
到底是顾忌天家威严,她没把晏之初咒骂出口。
“嘘——”晚芳朝房间指了指,示意她小点声。
慕念白隔窗听着,心中除了有些遗憾,并没觉得有什么不甘。
其实早在最开始,宋清允就同她说过——“晏小殿下这样的人,最终是要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来做夫人。”
纵使他曾对自己表明过心意,也曾对自己有过诸多许诺,可眼下的事实是:元英县主已经成了钦定的太子妃。
便是个傻子都知道,当今皇上唯有一子,便是曾经的奉国将军如今的楚王——晏之初。
他被封太子,只是早晚的事。
即便他还未被封为太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应允了元英县主太子妃之位,这样的心意,不可谓不叫人动容。
或许现在满京城都在为这出郎才女貌的亲事叫好。
她拿被子蒙住眼睛,仍旧抵挡不住那股酸涩之感,她不伤心,只是有些生气:为何这样的事不是他亲口来说,大不了好聚好散嘛,她也不是那种揪着不放的人。
自己的相好即将另娶他人,这样的消息从旁人口中得知,当真叫人难受。
明明不久前他才说过,“与我凤冠霞帔拜天地高堂的,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她虽明白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凡事总不能随心所欲,终究是各有难处,但她觉得没什么难处是不可以说清楚的。
她可以理解一切,唯独不能接受这样的无疾而终。
哭过一场之后,慕念白觉得身上长了些力气,她试图打起精神料理铺子的事,眼瞅着到了初夏,本该又是新一轮的旺季,可她却拿不出什么钱来备货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春晓停业整修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依旧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借钱,然而眼下朝廷正经历一轮战败,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若战火持续个几年,只怕到时候要赔得倾家荡产。
思来想去,也只得暂且作罢。
这日,月桐难得见小姐从床上起来,正对着院子里的杏树发呆,便提议道:“这几日街上解了宵禁,小姐无事便去逛逛吧,也换换心情。”
“解了宵禁?那些作乱的人都被抓到了吗?”慕念白问。
“都被抓住了,听说裴指挥使还升了官呢。”
出去逛逛也好,再躺下去人都要变傻了。
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却不许月桐等人跟着,只独自拿了银钱出门。
车夫问她去哪儿,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随口道:“去栖迟。”
“呵——”慕念白苦笑着,原来自己还是想去见他。
有日子没来,栖迟门口还是老样子,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见不到他的准备,没成想在门口碰到了景策。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宦官,正从正门走出来,见着她也一如往常主动上前打招呼,“慕姑娘,您怎么……瘦了这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