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高的调子呀，让这么多人白等他一天。
晏之初就是想要把调子架得高高的，好让她知道，他为了她都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和奉献。
当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不得感动得涕泗横流啊！
届时他再好生安抚一顿，不就顺理成章和好如初了么。
所以第二日，晏之初头戴金冠，腰着玉带，好生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然后坐着八匹骏马拉的马车，款款而来。
马车到城楼底下的时候，就已经锣鼓喧天了好半晌。
慕念白跟在人群后，蔫头耷脑地拿着个铜锣，不时敲击一两下。
她的热情，早就被这几日的烈阳给晒干了。
现在，她只希望早点把新的县丞迎进城内，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攀关系……谁爱攀谁攀去吧，反正她是堂堂宁县县主，论品阶比县丞还要高，就是再狂妄的县丞也不能拿她怎样。
那厢新县丞下车，众人齐声叩拜：“恭迎千岁大人！”
这些个狗腿子！
慕念白在心底骂道，但是下一秒，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兀，她也跟着半曲着腿行了个礼。
她低着头，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这同样狗腿子的模样。
然而热闹的欢呼声中忽然多了几缕杂音。
“这位千岁大人竟还带了这么多的太监？”
“这不是楚王殿下么！”
“看着是有些眼熟……”
“难怪先有五百亲兵入城。”
“怎么还拉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
慕念白正侧耳听着，忽听有个太监高声喊道：“千岁大人乃是皇上亲封，诸位勿要胡乱议论。”
她好奇地抬头张望，却见前面的人群渐渐被分流，那人明眸皓彩正朝她走来。
他像是个踏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神情恣意。
慕念白脑子飞快地运转，试图弄清楚前因后果间的联系。
为什么来的人会是晏之初，为什么他会是千岁大人？
他跨过层层人群，径直走向她，伸出手将人扶起，“宁乡县主免礼。”
慕念白盯着他那层涂了薄粉的脸，只觉得他比初次见面时还要白，白得出尘绝世，白得面如凝脂。
她不错眼的盯着他，好似恨不得将他的脸盯出个洞。
晏之初靠近两分，低声唤了声：“念念……”
慕念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决绝得像是遇见了累世仇人。
他空空如也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景策在一旁尴尬地提醒，“爷，要不先回县衙吧？”
见他没反应，景策立即朝同行的郭管事使眼色。
郭管事会意，“今日有劳诸位相迎，咱们千岁大人舟车劳顿，明日再设宴宴请大家，诸位还请先回，各司其职即可。”
郭管事是从前在栖迟的管事太监，先帝亲赏给玄孙之初的，有他在，凡事都能料理妥当。
新的住所刚刚建完，还在收拾洒扫，所以一行人又回到县衙去住。
因为带来的行李太多，将县衙挤满了也没能放下。
晏之初可不管这些杂事，他现在正头疼该怎么哄媳妇呢。
今日的场景和他设想的结果天差地别。
她见了他怎么一点儿不开心？难道她真的要狠心抛弃他？
慕念白那头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老天爷，这叫什么事啊！
她可以理解为他为了追她，特地跑到霍城来玩这种低俗的把戏么——哦，现在叫千秋城。
连带皇上都跟着一起配合，还真是纵容无度。
所以现在是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戏码吗？
可她是不可能跟他回去的。
正烦躁着，门外有声音响起。
“念念——”
“念念——”
还真是肉麻，同他相好一场，都没听他这样叫过几次，如今怎么喊得这样顺口？
慕念白起身开门，没有好声气，“喊什么喊，没看见我在睡觉么！”
火气好大！晏之初嬉皮笑脸地蹭进了房，“我不信你睡得着。”
慕念白被气笑了，“楚王殿下，你这是又玩的什么把戏？”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之初，或者之初哥哥。”
慕念白：“……”
这人从前并不这样厚颜无耻啊。
她面皮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正待发火，却听他道：“我如今已经不是殿下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县丞，你不会嫌弃我吧？”
“说吧，你准备在这儿玩多久？”
她当他或许对这段感情还放不下，所以暂且追到霍城来。
但这种为爱火葬场的把戏并不能够打动她。
她是一个很能看清现实的人。
所以她要像只刺猬一样，将自己内心的柔软之处包裹起来，不让自己在他的攻势之下，去贪享一时的快乐。
既然注定不能长久，不如不要陷入其中。
“念念，我没有玩，我是认真的。”
他忽然之间的一本正经，让她呆愣了一瞬，脑袋里好似有根弦崩断了，让她思索不清他话中的真意。
像是平静无风的湖面，有人忽然投石问路，细小的石块沉入水底，涟漪渐起。
是一种风吹幡动的凡心在荡漾。
看她呆傻的模样，他嘴角忽然扯出个笑，“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子么，没看过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戏码？”
“看……过，但那不是话本子么……”
“现在有个人站在你面前，以切身的经历告诉你，这不是话本子。我虽是皇上的长子，但我也是我自己，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在做什么？”她问话的时候，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我在追求心上人的欢心，在求她给我个机会。”
“轰”的一声，那些涟漪忽然间变成了惊涛巨浪，过往几年相处的点滴如沙石，被裹挟着一股脑砸过来。
本是甜言蜜语，听在她耳中却是一声惊雷。
唇角嗫喏了半晌，她蹦出一句：“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婚书，指着上头的两个名字，“这是皇上亲赐的婚书，你给我个答复，你嫁不嫁？”
怎么忽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流程？她懵在原地，“不是，你……”
然而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你只能说一个字。”
那模样好似一个小公子被人轻薄，红着眼找她负责。
所以一个字是什么？
“嫁？”
“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从怀中又掏出一盒盖章用的红泥，将她食指从红泥上点过，再压在婚书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给她一丝反悔的余地。
“我分明是疑问的语气！”她辩解道。
但这辩解更像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辞，她刺猬一样的保护壳在这一刻被剥落，露出里面最柔软的部分。
而他恰巧懂她的柔软与脆弱，他伸出手指拦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示意她随着自己的心意走。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成了我的妻子，以后再也跑不掉了。”
她开始尝试考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却仍觉得思绪像是个漂浮不定的蒲公英，被风轻轻一吹，就能散掉。
“是否太儿戏了些，万一哪天你反悔了，又跑回去当太子，我岂不是成了弃妇？”
“没有这个万一，我想得很清楚，念念。”
他知道她心中仍有顾虑，所以态度诚恳得像是在御前奏对。
“当太子或是当皇帝一点也不好玩，人人都以为位高者享有无上荣光，只有我知道，位高者也有许多无奈和平衡四方的考量。”
“我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知道‘皇帝’二字意味着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我不愿意受那份桎梏，我的性子并不适宜当一个好皇帝。”
“或许在你眼里我仍像只风筝般飘忽不定，随时都可能因为家国大义或者什么别的理由就把你抛下，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做这个决定早有时日，从很久以前我就想清楚了自己的归途和去处。”
“所以我不远千里追随而来，就是为了把风筝线交到你手里。”
他伸出手去牵她，“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的眼里盛满了星辰，轻轻一低头间便有星光溢了出来，她看得呆了，恍然未觉头上有个阴影笼过来，随后唇上一凉，口中的气息便被人吸走。
“唔……”她挣扎着。
“别说话。”他说。
可她此刻没法集中精力来干这事，费了老大劲才把两张吸盘一样的嘴分开，“我爹娘那边……”
他红着眼，大口喘着粗气，嗓音低沉道：“今日你签了这婚书，明日便会有圣旨传到爹娘那里去。”
“哦。”
“现在可以继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