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桢做出选择的时间很短,甚至可以说是一瞬间,但在他的心中,这段时间却是很长,很长,长到从一片混乱的京城,到满目疮痍的民间,再到最后的临安。
以前的他,听着手下的报告,收集着民间的情报,将自己隐藏着,自以为很了解民间。
直到京城破后,他才看到了真正的民间。
他见过为了生存将自己的儿女卖掉的父母,见过为了妖域官员布施的清水一般的粥争抢到头破血流的愚民,见过在抵抗中出工不出力,偏安一隅甚至出卖整一座城的人族官员……
他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失去了皇子的光芒,是那么的渺小。
没有谁看得起衣衫褴褛,却是坚守着自己的尊严的他。
若不是有些修为傍身,他早就被街边的流浪汉打死了。
就算是现在已经来到了临安,公开了自己的皇子身份我,成为人界的一杆大旗,也只是一个旗帜而已,除了鼓舞人心,没有什么用处,而他本人也是可有可无。
如果不是人界对圣龙血脉的信仰够深,剑南行或许早就随便从大街上拉一个人,包装成从京城逃出来的落魄皇子来鼓舞人心了。
但这面旗帜的作用也很有限,因为在妖域的一次次进攻之中,所有人翘首以盼圣龙腾风而来,但却一直没有出现。
没有圣龙息的圣龙,不过是一条大了些的长虫。
当初京城一战,他亲眼见到他看不起的老父亲化身为龙,睥睨九天,与妖域惊天一战,将荒弃逼得亲自出手,即使身死魂消,龙吟亦三日不息。
他现在没有那种力量,有了那种力量,也不一定能打败荒弃。
但他必须有。
因为他将是人君,就算做旗帜,也要做一面足够遮盖住人族天空的旗帜。
圣龙令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到墨问闲的手上,高阳桢的声音随之传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越快越好。”
墨问闲点了点头,跟花聆音嘱咐了两句,让她先行去准备,说道:“那就现在吧。”
她将剩下的馒头连盘子一同丢入剑南行房屋打开的窗户里,借着风符的柔和微风,稳稳落到桌上,见里面依然没有动静,心中不禁腹诽这货要睡到什么时候,转身往天道盟分部的方向走去。
……
走近花聆音从天道盟借到的禁室,高阳桢只觉得有些阴森,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墨问闲也有同样的感觉,看了花聆音一眼。
花聆音有些无辜的说道:“百草殿的人们都忙着配药,只有这个禁室还空着,我觉得比较安静,隔音效果也好,于是就选它了。”
墨问闲有些无奈的看着墙上那些刑具,心想这种地方隔音不好才有鬼了。
她指了指地面,不容置疑的说道:“坐下,闭上眼睛,将身心完全放松。”
高阳桢努力不去想墙上看到的那些说不定还带着陈年血迹的东西,循着墨问闲的指示,将自身完全放松,闭上眼睛,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墨问闲朝花聆音又使了一个眼色,花聆音点点头,朝着高阳桢的后颈就是一击。
这下便真的睡着了。
花聆音将高阳桢摆平,默默的退了出去,但还是忍不住将门关上,安静的在门口看着。
墨问闲在高阳桢脸上贴上一张符咒,拿过圣龙令,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手上,笔尖如刀一般锋利,很快便将高阳桢的右手手掌割开,血液缓缓渗出。
她迅速在圣龙令上刻下十几道大小不一的符文,圣龙令中隐有龙啸传出,一股奇妙的灵力顺着圣灵令的纹路聚集到令牌的最下端,顿时银色光芒洒满全室。
在光芒最盛的那一瞬间,墨问闲一把将圣龙令狠狠的刺进了高阳桢刚刚被割出的伤口,圣龙令与伤口相触的地方顿时发出哧哧的响声,伤口处的血液宛如火山爆发一般狂喷,只是喷出来的鲜血此时已经带着些淡淡的光芒,伤口处更是如沸腾一般,刚刚要结起痂便被很快炸开。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禁室之中,放在外面绝对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在昏迷状态都能惨叫成这样,可以想象如果他醒着,会是怎么样的体验。
如果不是那张符咒压制住高阳桢的识海,隔绝了他大半的感觉,他现在肯定已经醒了过来,然后活活疼死。
花聆音捂住耳朵,终于知道为什么墨问闲要自己找一个隔音足够好的禁室了。
要是被外面的人感知到,恐怕会以为他们在虐杀人族的皇子,怎么说都说不清了。
墨问闲却并没有被高阳桢的惨叫影响心神,注视着那个像个喷泉一样的伤口,屏气凝神,待一抹流光晃入眼帘,一咬牙,将圣龙令再往里面深入些许,还扭动着捣了一捣,让那抹流光完全逸散在高阳桢的血液之中。
一声更加凄惨的惨叫将整座禁室震的仿佛要塌掉一般,花聆音将耳朵捂的严严实实,都无法阻止声音的进入。
但随着惨叫声出现的,却是一道从伤口延伸到整块圣龙令,再包裹住高阳桢整个人的银色光芒。
墨问闲擦去脸上的汗水,用符火处理了喷到她身上的血迹,退到一旁,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包药粉
光芒渐渐收敛到高阳桢身体内,他的额上出现了一个银色的印记,不仔细看,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等到光芒完全消失之时,与伤口紧紧相连的圣龙令也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地上。
墨问闲当机立断,将药粉尽数撒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伤口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很快便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杀猪般的惨叫声终于消失了。
花聆音松了口气,看着依然倒在地上的高阳桢,忽然十分的同情他。
看着正在用符火处理犯罪现场的墨问闲,花聆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一刻钟他经历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