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闲知道他要说什么。
老人都已经没有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所求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己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
哪怕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嗜灵蛟常渝，现在也只是一个垂暮之年的大妖。
他这一生没有留下任何后代，真正的传承，想来就应该只有那一个。
在那个故事中，暴戾的君王英雄迟暮，麾下的人们将手伸向了他的一切，包括财富，地位，还有家室。
在那个时候，常渝救下了那位君王唯一的子嗣，远遁江湖，将其抚养长大。
那个孩子的名字叫荒弃。
她看着常渝的脸，说道：“剑南行死了。”
“杭自在死了。”
“陆篱死了。”
“城里有许多人死了。”
“整片大陆，不知道有多少人或妖死了。”
“这一切的开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常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怪我没有教好他。”
他看着墨问闲，深深一礼。
“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死去，我希望他能活着。”
墨问闲说道：“他活着，很多人就会死。”
常渝叹息道：“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也曾杀人如麻。”
一股古老而深邃的气息自常渝身上升腾而起，宛如海中蛟龙出海，掀起滔天巨浪。
墨问闲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周身的灵墨开始沸腾。
她一指点出，一股浩瀚无垠的气息伴着灵墨刺出。
嗤的一声，宛如一个气泡被细针扎破。
常渝的脸色变的极为苍白，手中的拐杖瞬息间化为齑粉，一跤跌倒在地，无法站起。
墨问闲收回灵墨与手，说道：“你的仙力衰竭已经极为严重，恐怕连刚刚破境的仙人都可以轻松的击败你，为何还要飞蛾扑火？”
“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了。”
常渝极为艰难的站起，看着墨问闲说道：“如果他死了，我也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平生从不求人，这是第一次。”
他颤悠悠的跪倒，对墨问闲深深一拜。
“我想请求你，不要杀了他，废了他的全部修为也行，毁了妖丹也行，给他留一条改过自新的机会。”
墨问闲平静的看着常渝，仿佛心中根本就没有任何触动。
常渝一生从不求人，她知道这是实话。
他这一次哀求，已经可以说是丢弃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他几百年来一直没有背弃的尊严。
但她不喜欢他的方式。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胁迫一般，令人非常不愉快。
她将常渝扶起。
常渝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的丈夫在两天前死了。”
“在他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压榨着自己的一切，对抗着来自荒弃的侵略。”
“而在最后，他的身体也彻底被拖垮，永远的离开了。”
“既然他害死了我的丈夫，我去报仇便是天经地义，无论什么理由都没有办法改变它的合理性。”
常渝沉默了，脸上满是苦涩之意：“看起来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如果我妥协了，那我也就不是我了。”
墨问闲认真的说道：“而且，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应该得到的惩罚，这是这个世上最简单的道理。”
常渝苦涩一笑，说道：“是啊，我也算是恶贯满盈，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能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吗？”
墨问闲说道：“先说，我听听看。”
常渝嘴角一抹黑血缓缓流下，血中没有毒，只是太过浑浊，不知道混了多少东西，才变成了黑色。
墨问闲意念扫视着常渝，确认这是他的老毛病。
他的寿命，大概也只有这一年了。
常渝继续说道：“如果妖域能够重建，希望你不要对后天智妖赶尽杀绝。”
墨问闲看了看妖都的方向，说道：“我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
“那就好。”常渝伛偻着身子，露出一丝微笑。
墨问闲缓缓走出房门，留给这位垂暮的老人一个背影。
常渝靠在竹椅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小弃，我很抱歉……”
……
见到墨问闲从小屋里出来，在感受到小屋里面强大的灵力波动时便已经准备好出手的花落语三人立马围了上去。
“姐，你没事吧。”花落语有些担心的说道。
墨问闲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走？”由邪吃惊的说道，“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堵荒弃吗？”
“他既然能在这里等着我，荒弃自然也猜得到我会在这里等着他，那么继续留在这里便没有意义。”
花聆音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墨问闲沉吟道：“我也不知道。”
她算了这么久，才能确定这个不起眼的小村，才是荒弃回到妖都的最好选择。
但现在看来，荒弃也知道最好的选择也同时是最危险的选择，常渝已经在此等候，他想必就不会来了。
至于那些不怎么好的回程路线，成百上千，哪怕他们四个人分别堵截，能堵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墨问闲看着自己识海中的卦象，沉默不语。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卦象便开始转动。
绝对不能让荒弃跑了！
她喷出一口鲜血，在花落语等人大惊失色的情况下迅速服下一粒丹药，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事，目光却是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在卦象中，她看到的很是模糊，反噬却是极为强烈，或许是因为那个地方灵力过于磅礴的缘故。
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知道了地点。
当年的那段时间，星光将那片地区照的明亮，她也将那里的风景记在了心里，哪怕看到的再模糊，记忆都告诉她，她去过那里。
在那里，她和他有一段难以磨灭的回忆。
现在也只能成为回忆。
观星图的大门再次打开。
花落语大致猜到了什么，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后方。
由邪与花聆音面面厮觑，也跟着花落语的脚步进入观星图中。
下一秒，观星图已来到空中，目标极为明确。
那是她与荒弃第一次交锋的地方。
万妖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