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琼楼玉宇前。
一个瘦削羸弱的少女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白玉门户上的诗文条幅，安静清冷。
许久之后，少女蹙眉，发现一个女子忽然出现在诗文那里，与她对视。
女子微笑，轻轻说道：“你和我很像。”
在布衣少年那头，女子表情一成不变，言行举止来看，更像是前辈对后辈的欣赏和提携，而面对少女，她似乎多了点怀念与感慨，也多了笑容。
少女眨眨眼，疑惑不解，认出眼前女子便是先前楼台上消失不见的身影，也就是遗迹的主人。
女子看着这个眼神几乎只剩阴郁的厌世少女，问道：“知道我们哪里相像吗？”
少女沉默不语，并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
女子在远处笑了笑，自顾自说着：“一样是女子，一样的体质，一样对这个天下感到恶心，一样对世事厌倦，一样的杀意重重，对吗？”
少女愣了一下，这次轻轻点头。
女子对着眼前的少女扬起一只手，挥了挥，轻声道：“你太累了，睡一觉吧。”
随着这位古之大帝的出声，少女周围出现一圈圈无声的涟漪，环绕着她旋转，令她缓缓闭上双眼。
……
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跟着自己的娘亲，朝距离小镇很远的城里走去。
这是这些时日来久违的晴朗天气，也是娘亲久违地带她出门，前些年她多了个弟弟，爹娘很是高兴，爹娘高兴，她也高兴。
只不过从那时起，孩子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时常也饿着肚子，爹娘眼里似乎只有弟弟了，不过弟弟还小，爱哭闹，所以孩子觉得娘亲应当是照顾弟弟累了，暂时顾不上她。
今天就不一样了，娘亲说要带她去城里游玩，只带她，不带弟弟。
孩子一边走一边憧憬着城里的繁华，又想着到了城里自己求求娘亲，没准那样还能给弟弟带上一点小玩意儿。
那一趟，孩子是走了很久才来到城里，从天亮到天黑又到天亮，一路上泥泞曲折，她脸上带着些泪痕，夜晚野兽的嚎叫声让她害怕，幸亏娘亲在身边。
进了城，娘亲给她买了串糖葫芦，跟镇上的一点也不一样，特别甜，然后带着她来到一条很热闹的街上。
娘亲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只说娘亲去去就回。
孩子举着糖葫芦站在如潮的人流里，等了很久。
之后，孩子就怎么也等不到她娘亲了。
……
城里多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有天，一个脸上挂着和善笑容的男子出现，递给她一个馒头。
看着白花花、冒着热气的馒头，肚子饿得直叫的孩子，垂涎欲滴。
那个时候，男子说跟她走，带她去一个可以穿漂亮衣裳的好看地方。
啃着馒头，孩子跟在男子身后，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人。
只是让孩子不理解的是，到了地方之后，男子只是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说了些什么，就走了。
在女子的呵斥声中，孩子不明不白地走进一个花花绿绿的院子里。
那一刻，孩子突然就知道男子和她娘亲一样。
……
院子里，孩子看到很多人，都是姐姐，她们脸上挂满了笑容，但眼里却很黯淡 。
孩子每天做着打杂的活，偶尔也要伺候这些姐姐，每次犯错，就要被浓妆艳抹的女子鞭打。
如此好几年。
终于，浓妆艳抹的女子把她叫到身前，仔细打量很久，笑道：“是个美人胚子，看来再过些年头便能接客了。”
孩子赶紧腼腆一笑，心里却是发凉，知道她该跑了。
有一天夜里，孩子下定决心，一咬牙，捏着鼻子，趁着夜色钻进了泔水桶里。
在那之后，院里和城里再也没有看到孩子的身影。
……
又一年冬天。
孩子长大了些，可身形却更加骨瘦如柴。
这座更加繁华的城池，热闹的背后是冷漠，没人愿意接纳一个病殃殃、来路不明的孩子，她只好去捡拾一些残羹冷炙充饥，去磕头求人讨一点钱财。
有一日夜晚，孩子只觉得浑身滚烫，可又如坠冰窟一般冷得发抖，她艰难地蜷缩起身子，数日未进食，肚子空空，饿得近乎要昏厥。
孩子极其痛苦，又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要挣扎不下去了，不过早点离开这恶心的世界，没什么不好。
她听着巷子里的脚步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离开，反正这个世界也不曾爱过她，无所谓的。
这时候，有个奇奇怪怪的人停下脚步，蹲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枚红薯和一件布衣。
孩子看着红薯想起了馒头，可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却只是告诉她要努力活下去，这个世界很美。
犹豫了很久，抱着不能当个饿死鬼的想法，她吃下了红薯，裹上了布衣，度过了这寒冷一夜。
后来有人让她当个修士，她不懂修士是什么，但应当比找不到家的乞丐好点。
从那一天起，她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红衣，学会了杀人。
只是从孩子变成了少女。
……
少女幽幽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环视四周，然后发现自己在白玉楼台里。
此时，那女子就在她的身边。
女子轻声道：“睡得好吗？”
少女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但还是摇头道：“不好。”
“不管怎么说，至少睡了一个安稳觉。”女子微微一笑，感慨道：“那些过去的痛苦并不会凭空消失，但也不要让它成为心头的一根刺。”
少女的眼神出现片刻黯然，有些茫然，“我该怎么做？”
女子笑眯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嘛，若是人恶心，我就避开，避不开我就杀了他，若是天下恶心，那我就翻了这天下。”
少女闻听此言，陷入沉思，最后顺应本心，不由得说道：“我也想像你一样。”
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上的黑伞递给少女，“无论身处何境，记得要向阳而生，我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少女想了想，没有拒绝。
女子一指点向少女眉心，无形中道韵涌动。
少女握着黑伞，面色逐渐沉静下来，开始接纳太阴女帝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