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月醒来时已是寅时,她看见雁南飞竟坐在床前睡着,心中自是欣慰,再是感动,于是忍不住伸手打算将他唤醒,最终却又缩了回来。
这时,兴许是觉察到了动静,雁南飞也睁开了眼,发现墨月正看着自己,当即便神采奕奕,欣喜地抓着她还未完全抽回的手,却又很快缩了回来:“月儿,你醒啦?”
墨月脸色绯红,微微点了点头,问他为何睡在这里。雁南飞笑道:“等你醒来呀。我想让你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我……对不起,倘若不是我大意,你也不会遭此劫难……”
墨月明白他要讲什么,忙制止了他:“我这不是已无碍了吗?其实你不用整夜陪着我……”雁南飞至今仍在后怕,也愧疚不已:“阿妈仍不知道此事,如今你总算醒了,否则真不知该如何与阿妈交代。”
当晚,二人再无睡意,一直说话到天亮,随后去见如兰。如兰一早醒来便看到二人,还以为是做梦,但随即便开心大笑。
墨月与雁南飞对视一眼,不知如兰为何而笑,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如兰舒心地说:“这两日不见你们,可担心死我了。后来听墨儿说你们俩一同出城去了,我还不信,直到刚才,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你们俩好好地站在面前……快与阿妈说说,你们这几日出城去了何处,又干什么去了?”
雁南飞与墨月早便想好托词,称此次去寻薛神医的路上,偶然结识一位编织西兰卡普的阿妹,于是回府后便转而前去拜访,结果聊得甚是投机,便又接连跟着学了两日才回。
如兰听他如此一说,自是开心不已,笑道:“阿妈如今见你与月儿甚好,也便放心了。”
“阿妈,您昨夜未好好歇息吧?”墨月一眼便看出如兰满脸疲倦,如兰叹道:“我又梦见你阿爸了,他跟我说了好些话……”
墨月与雁南飞对视了一眼,几乎没忍住将墨什松用之事说出来,却被雁南飞眼神制止。
“阿妈,您因白日里太过思念阿爸,故夜晚才会梦见……”雁南飞安慰她之后,似乎还有些话不便说出口,脸色凝重,陷入犹豫之中。
墨月也看出他有话要说,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询,如兰也看出端倪:“南飞,你是否有事瞒着阿妈。这里没有外人,想说什么便与阿妈直言吧。”
雁南飞缓缓点头:“再过两日便是父亲七十大寿,如今却仍埋骨他乡。我打算趁父亲大寿之日,亲自前去祭奠。”
如兰恍然大悟,忙说:“这是定然要去的。你打算何时启程?”
“宜早不宜迟,那便明日吧。”雁南飞满面凄然,“我不在的日子,您也要保重身体。”
如兰却面露担心:“此去容美,只怕不会顺当。你一人去,阿妈放心不下。”
“人多反而眼杂,我一人去便够了。见过父亲之后,立即便回,也不会碍事。”雁南飞早便想好了周全计划,墨月却说:“阿哥,我陪你一起回去,也打探打探阿爸的消息。”
雁南飞知她如此言语,也是为了宽慰阿妈的心,担心途中有变故,本想拒绝,可如兰一口应了下来:“也好,你与南飞一同前去,万一有事,也可相互照应。”
袁廷奕这几日夜夜笙歌,好不快哉。那些来自清风楼的女子,一个个妖娆销魂,几乎令他喘不过气,却又乐在其中。这其中最让他中意的女子便是红玉,二人缠绵了俩日,他便不舍得放她走了。
依照裘千羽的安排,红玉本不在此行当中,可她为了多赚些银子,于是便自告奋勇上了山,想要离开时,却被袁廷奕扣押不放,还宣称要立她为后。
红玉哪肯生生世世待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山野岭之中,哭闹了两回,见软的硬的都无济于事,只好暂且委屈自己留下,期待裘千羽有朝一日前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话说这裘千羽也有两日未来过清风楼买醉,这日一来便火急火燎,想与红玉姑娘温存,可得知红玉竟然也自告奋勇上了岩巴山,当即便大发雷霆,恨不能将清风楼一把火给烧了。
孙正英此时正在隔壁快活,一听见裘千羽的怒骂声,慌忙奔了过来,得知红玉姑娘也伺候袁廷奕去了,立马唤来妈妈,质问她究竟何事。
“哎呀,都怪红玉她自己做主要去,本想着昨日便与其他姑娘一同回来的,可没想竟被留了下来。我也正头痛如何与大人您交代……”妈妈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裘千羽一怒之下砍了她脑袋。
孙正英想起那日早与妈妈交代过,不得让红玉姑娘前去岩巴山,谁想到最终仍是出了差池,当即便要拔刀。妈妈被吓得鸡啄米似的求饶,恨不能将一颗心掏出来。
“罢了!”裘千羽压抑着怒火,让妈妈唤来别的姑娘,大醉之后,将那姑娘折腾了一番,方才回府。
今日之事,于他而言已不仅仅是一个清楼女子的事了,而是袁廷奕已不将他放在眼里,不服管教……他决定采取手段,让袁廷奕知道自己的厉害。
晚些时候,裘千羽带着孙正英与另外一名侍卫,趁着夜色去了岩巴山。野渡口的守卫认得他,自然便放他进了洞府。
袁廷奕看见裘千羽登门拜访时,怀中正搂着红玉,虽对他毕恭毕敬,却未起身说话。红玉一见裘千羽,立即眼中微红,流露出惊恐之色,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最后却动也不敢动。
“裘大人谋略过人,让人送来这清风楼的姑娘,不仅深得吾等众心,且还省去了不少麻烦。”袁廷奕横躺在石椅之上,手指在红玉脸上揉捏,“尤其是红玉姑娘,本天子甚是喜欢,正好缺个娘娘,那便将她留下了。听说裘大人对红玉姑娘也是宠爱有加,您不会怪罪吧!”
裘千羽淡淡一笑:“清风楼里的姑娘多得是,个个皆是容貌出众,聪慧温柔,你能看上红玉姑娘,证明红玉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那是自然。”袁廷奕大笑,“裘大人喜欢的姑娘,必定是差不了的。不过,请问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裘千羽大手一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官如今有事相求,天子理应不会拒绝吧?”
“哦,不妨说来听听?”袁廷奕似乎并未打算拒绝,裘千羽于是直言告知:“本官需向天子借兵三十。”
“借兵三十?不知大人借兵所为何事?”袁廷奕眉头一挑。
“本官借兵自有借兵的道理,至于何用,你便不用管了。”裘千羽此言一出,袁廷奕却眯缝着眼,絮絮说道:“大人不说借兵何用,这兵恐怕有些难借……本天子不妨直言,这区区三十人,大人若真需要,与土司王爷开口即可,别说三十人,就算是三百人也不在话下。”
裘千羽似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冷笑道:“往常有人常对本官言语,称你袁廷奕并非信赖之人,就算给的再多,那也是白费力气。如今看来,还真应验了。”
袁廷奕与他完全拉下脸后,便无所顾忌了,满脸不屑:“本天子并非不肯借兵,只不过大人不肯说出借兵何用……您也熟知这岩巴山的境况,本天子占山为王,数日来连续招兵买马,如今也不过区区百人。朝廷对我苦苦相逼,土司王也是视为眼中钉,必铲之而后快。虽区区三十人,倘若借兵于您,一旦有人打算趁机攻打岩巴山,本天子如何可守?”
裘千羽目光阴晦,叹道:“本官自加入内行厂以来,便每日与形形色色之人交往。日子长了,是人是鬼,有时一眼便知,可偶尔也会走眼。”
袁廷奕何等狡诈之人,怎能听不出其中深意,此时放开红玉,缓缓起身,移步至裘千羽近前,压低声音:“大人这是在暗指袁某便是您看走眼的鬼吗?”
裘千羽还未来得及开口,袁廷奕又转身过去,背对着他大声嚷道:“裘大人此言不假,袁某原本是人,如今却被朝廷逼迫成鬼。不对,应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袁廷奕,你少在大人面前放肆。大人今日前来借兵,是为正事。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孙正英话未说完,袁廷奕立即暴怒:“你算是什么东西,此地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裘大人,好好管教你的属下,有时话太多,反倒会丢了卿卿性命。”
孙正英正要拔剑,裘千羽伸手制止了他,而后轻笑一声:“天子既不想听,那本官便不再说了,咱们这便回府,后会有期。”
“洞府简陋,本天子也不留客了。恭送裘副指挥使回府。”袁廷奕头也不回,谁知红玉突然哀求裘千羽带她回去。裘千羽收回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冷笑道:“你既是喜欢此地,便留下好生伺候天子,也不枉费天子疼你一场。”
“不要啊大人,求您带红玉回去,红玉再也不敢不听大人言语了。”红玉泪如雨下,满脸凄然。裘千羽却挥了挥手:“在此山中做正宫娘娘,可比清风楼的头牌强多了。”
袁廷奕自此与裘千羽算是彻底闹掰,目送他离开洞府,随即抬起红玉的下巴,冷冷地戏谑道:“裘大人刚才所言,你应是都听清了吧。在洞府内陪伴本天子,这正宫娘娘的身份,确实要比清风楼里的头牌要高贵得多呀。你得珍惜,好生伺候本天子。”
“求大人放过小女。若是大人今后需要红玉伺候,红玉随时听从召唤。”红玉可怜兮兮,跪在地上不起,袁廷奕啧啧不已,一脸坏笑:“我的正宫娘娘哟,本天子哪舍得放你回去,你若是一走,本天子的心也被你带走了。心若不在此,本天子活着还有何意?”
红玉已只剩下呜呜的哭声。袁廷奕立马又变了脸色,挥了挥衣袖,甩开红玉,正色道:“本天子也是瞧得上你,才将你留下。你若再哭哭啼啼,吵着闹着非要离开这洞府,本天子便拔了你的舌头,砍了你的腿,挖了你的眼睛。”
于是,红玉便再也不敢吱声,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回了“后宫”。
裘千羽在回去途中,脸色冰冷如铁,许久都未发一言。孙正英自是了解他的心思,于是添油加醋道:“大人,这个袁廷奕已留不得了。”
“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本官便让他暂且多留几日,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裘千羽紧握着剑柄,在心里已将袁廷奕碎尸万段了。
刘庆刚刚在后室已将二人对话全听得清清楚楚,待裘千羽一离开,便一脸狡黠地闪现出来:“天子,您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裘千羽,这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袁廷奕端坐于“皇位”之上,满不在乎地摸着脸颊:“如今我们有了百里土司的照应,还怕他区区一个副指挥使不成?”
“可姓裘的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人,百里土司再怎么着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吧。”刘庆此番话语之前也是袁廷奕所担心的。不过,在他与百里俾暗中详谈之后,便已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