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之内臭气熏天,各种杂乱污浊味道混于一起,令人作呕,近乎窒息。
雁南飞和墨月被投进大牢,分别关押于相邻的两间狱室,虽无法看见对方,却可听见彼此的讲话声。
“阿哥,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墨月仍在愧疚自己忽然闯入王府,害得雁南飞错失掉杀死裘千羽的机会,雁南飞与她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笑道:“应说对不住的人应是我,是我将你牵扯进来。如今大仇未报,还连累你一起身陷囹圄。月儿,此生恐是无法带你去京城了。若是下辈子还能再遇见你,定会兑现此生诺言。”
墨月一听此言,心里便隐隐作痛,埋下脸,半天无语。雁南飞良久未听见她吱声,顿觉疑惑,直到叫了她两声,她才悲切地应道:“我并非怕死,只是不舍阿妈和阿哥,还有姝儿姐姐、少土司……”
雁南飞心里也很是难过和压抑,今日之事,是他太过大意才中了埋伏,故叹道:“百里老贼与裘千羽似乎早知我们要来,设下伏兵等我们呢。”
雁南飞心中自从涌起该念头之后,便越发的胡思乱想起来。他觉得这一切太过诡异,就算百里俾未卜先知,也不会如此精准知晓他来此时日吧。
墨月并未听出此言深意,故未答言。
若是巧合,那也证明百里俾与裘千羽命不该绝。雁南飞正如此感慨时,墨月忽又笑道:“阿爸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们呢。阿哥,黄泉路上若是还有你相伴,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今夜再无事发生。雁南飞与墨月折腾了整宿,虽很疲惫,可身在大牢之内,皆无睡意。
天终于亮了,雨水也渐渐褪去,可阴霾并未完全散尽,四周一片肃杀。
百里俾忽又现身,墨月一见他便怒吼起来,骂他杀了墨什松用,就算做鬼也不会饶恕他。百里俾轻笑道:“没料到墨什松用竟然还有个如此刚烈的姑娘。放心吧,很快便会让你们父女团聚。”
雁南飞冷冷问道:“雁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与裘千羽狼狈为奸?”百里俾不屑道:“雁家勾结叛党,与朝廷作对,容美土司助裘大人捉拿朝廷钦犯,何来狼狈为奸?”
“雁家世代忠良,从未勾结叛党,纯属诬陷。”雁南飞义正言辞,“家父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阉人刘瑾,捏造陷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远处忽然传来裘千羽的狂笑,继而现身,趾高气扬地说:“就算是欲加之罪,那也是你们雁家咎由自取。本官奉命行事,如今带你回京,圣上定会重重有赏。”
他又看了百里俾一眼:“王爷,此人狡诈,即日起便由本官属下亲自看管。您无异议吧?”
百里俾道:“大人请自便!”裘千羽于是吩咐自己属下:“都听好了,此乃圣上要捉拿的逆党,定要严加看管。若是再让他跑了,你们这一颗颗人头恐也难保。”
“是,大人。”
“至于这个姑娘嘛,也无大用。”裘千羽满脸坏笑瞄向墨月,“王爷,不如将她交与本官自行处置。您意下如何?”
墨月惊恐万状,一时语塞。雁南飞很快便明白裘千羽的心思,勃然大怒,捶打着牢门,似要从中钻出来。
裘千羽见状,得意大笑。百里俾却陷入犹豫之中。就在这时,百里奚忽然也现身。他径直来到墨月面前,冲着狱卒怒吼,让他们速速打开牢门。狱卒自是不敢,一个个噤若寒蝉。
裘千羽盯着百里奚虽是无言,可眼神毒辣,暗藏杀机。百里俾何尝不知百里奚的心意,当场便让他赶紧离去。谁知百里奚拔出短刀,指着众人:“谁要敢动月儿姑娘,我便杀了他。”
百里奚此言明显是故意冲裘千羽。百里俾见状,呵斥道:“奚儿,把刀放下。”百里奚却动也不动,只是说道:“阿爹,今日若是不放过月儿姑娘,奚儿便死在您面前。”
“胡闹,简直是胡闹!”百里俾也是左右为难,百里奚却说:“奚儿喜欢月儿姑娘已久,早已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墨月听见此话,不禁心头一热,紧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雁南飞早已得知百里奚对墨月的心意,此时听他竟当面说出,也很是惊讶。若是放在平日,他定会挺身而出,可今日百里奚此举很可能救下墨月性命,故他不仅无言,且还多了一些期待。
裘千羽笑道:“少土司对这个姑娘可真是情真意切啊。可你知不知道,她今夜前来是为刺杀本官和王爷,罪该万死。你若真打算娶罪民为妻,王爷能允许吗?”
“那也是你们杀人在先,草菅人命。”百里奚全然未将裘千羽放在眼里,声如洪钟,针锋相对,“今日我必将月儿姑娘带走,看谁敢阻拦。”
“胆敢阻挠本官捉拿朝廷钦犯,格杀勿论。”裘千羽眼里杀气腾腾。内行厂的侍卫一听此言,纷纷拔剑,大牢之内顿时剑拔弩张,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裘千羽原本以为百里俾会有所作为,可他并未出声。片刻之后,又示意所有人将剑收回,转身看了雁南飞一眼,轻笑道:“既是少土司看上的姑娘,本官便挽开一面吧。”
“奚儿,当着大人的面,不可胡闹。”百里俾这才斥责百里奚,“还不快多谢大人。大人,月儿姑娘是本爵治下最出色的织娘,朝廷供奉的西兰卡普还得仰仗她呢。来人啦,将月儿姑娘放了吧。”
雁南飞长舒了口气,墨月却固执的非要留下,还称要与他同生共死。雁南飞当即怒喝道:“谁要与你同生共死?你今日偷偷跟来,就算赔了性命,也与我无关。”
墨月哭哭啼啼,还想要再说什么,雁南飞却已背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百里奚拉着墨月离开大牢,脱离开众人视线之后,墨月挣脱开去:“多谢少土司相救,可雁公子身犯险境,我不能随你走。”
百里奚痛心疾首道:“月儿姑娘,你为何如此固执?裘千羽要带雁公子回京复命,最终难逃一死。如今我也只能暂且救你,若要营救雁公子,还需从长计议。”
墨月却黯然伤神,红着眼眶:“月儿已发誓,生是阿哥的人,死也要做阿哥的鬼。少土司,我已决心随阿哥一同赴死,还请送我回去。”
百里奚见苦口婆心劝说无效,随即变了张脸:“月儿姑娘,嫁给我可是你的福气,将来便是土司娘娘。你可知这普天之下,究竟有多少人想要如此显赫?我可是少土司,在容美治下,还从未有人胆敢违我心意。”
墨月望着他阴沉的目光,心里也是凉飕飕的,泪水夺眶而出。要是换做往日,百里奚早就心软,可他如今却铁面无情,竟都未再看她一眼。
裘千羽气呼呼地回到“半间云”,立即便疯了似的,怒骂百里奚不知死活,竟全然未将他放在眼里。还放言有朝一日,定要让百里奚为此付出代价。
“最可恶的还有百里俾,这只老狐狸,装聋作哑,更是该死。”言语之人是裘千羽属下侍卫陈放,在孙正英死后,他便一跃而成为裘千羽身边最亲近之人。
裘千羽眼里杀气重重:“放心吧,本官心里有数。如今朝廷钦犯已归案,不日之后便要押解回京复命。在此之前,不得再生事端,好好看管。”
百里奚将墨月带去房内,让她好好歇息,并令人严加看管,不得离开房间半步。墨月待他离去后,立即擦干眼泪,定定地盯着门口方向,眼里浮起浓浓的阴云。
百里奚实则并未立即离开,站在门外,想起刚刚对墨月说的那番狠话,此时难免懊恼不已,在心中默默地说:“月儿,别怪我。我刚才如此待你,也是迫不得已。”
随后,他去见了秦彩凤,秦彩凤得知整个过程,一时之间也陷入左右为难,眉头紧锁,叹道:“如此以来,你又得罪了裘千羽。王爷未加阻拦,裘千羽必然又会将怨气发泄在王爷身上。王爷既要护你,又不能得罪朝廷,往后若是这积怨愈深,两边都不好收场啊。”
“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还敢掀起多大风浪。”百里奚话音刚落,谁知百里俾来了,进门便将他大骂了一顿,还指责他为了区区一个姑娘,竟然置大局而不顾,身为少土司,什么样的姑娘得不到,如今做法简直便是荒谬至极。
百里奚却一本正经地说:“奚儿先前在大牢之内所言句句属实,此生非月儿姑娘不娶。”
“那你也得看看人家姑娘眼里是否有你。”百里俾怒道,“你喜欢的姑娘,明明就另有牵挂,你却还要当着裘大人之面如此行事……奚儿,你就不能替为父着想一二吗?”
秦彩凤这才起身从中劝道:“王爷,您就别指责奚儿了,奚儿也是担心月儿姑娘。”
“可她今日竟与朝廷钦犯一道前来刺杀本爵,本爵该如何放过她?”百里俾憋了一肚子怒火,脸上乌云密布,“今日惹怒了裘大人,裘大人表面未动怒,背地里起码都快忍不住想要杀人了。”
“自打他来到容美,杀的人还少吗?”百里奚怒问,“阿爸,您不能再被他当刀剑使了。如今四处树敌,已得罪太多人,待他离去回京,留下烂摊子,还不得您亲自去收拾。”
百里奚此言虽直却也说到了百里俾心坎上,故他闭上眼,半天未吭声。
秦彩凤见百里俾半天不言语,又道:“老爷,您消消气吧。奚儿言之也并无道理,如今容美四处树敌,危机重重啊。不过话说回来,裘大人既已抓捕朝廷钦犯,想必择日便会回京。如此一来,也便消停了。”
百里俾听了秦彩凤一番劝说,果真也渐渐收敛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百里奚接下来打算如何安置墨月。百里奚想都未想便说:“我要娶她。”
百里俾与秦彩凤几乎同时愣住。百里奚随即问他:“你真要娶她?”百里奚正要回复,秦彩凤抢着说:“奚儿,你要娶,月儿姑娘也不一定要嫁呀。”
“少土司看上的姑娘,还轮到她应或是不应?”百里俾挥了挥衣袖,“你既是想娶,明日便成亲。”
此言一出,又该轮到百里奚惊讶了。秦彩凤此次也支持百里俾,非常赞同明日迎娶墨月。可百里奚沉默了一会儿,反驳说:“奚儿虽喜欢月儿姑娘,却并不打算强求。如此强娶,与马匪有何区别?”
“那你便等着明媒正娶吧!”百里俾不屑地丢下一言后,便气呼呼的转身离去,秦彩凤叹道:“奚儿,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少惹王爷生气吗?”百里奚固执地说:“奚儿从未想过要惹阿爹生气。阿妈,我这便去说服月儿姑娘,让她主动答应嫁给我。”
“王爷刚称月儿姑娘心里已另有他人,此话当真?”秦彩凤叫住他,他夸张地笑了笑:“阿妈,月儿姑娘心里的人,或许便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