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前,墨白与雁南飞带着众人快到达桑植城池,远远的忽听刀剑砍杀之声,以及哀嚎惨叫之声。众人大惊,立即听从墨白停下脚步,原地待命。
墨月与雁南飞登上高处,朝着不远处的桑植城池眺望,当隐约看见城门大开,以及容美土兵的身影时,二人顿时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遭了,百里老贼果不其然趁着赶年前出兵了。”墨白手上一紧,面色僵硬,“看形势城池已破,刻不容缓,我等务必立即出手相助。”
雁南飞自然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眼中流露出无尽担心:“此刻城内必定已血流成河,也不知众人是否安然无恙。赶紧走!”
墨白此时已急匆匆地往回赶去,边走边说:“如今要救城池,只能围魏救赵。”雁南飞心领神会,不禁赞道:“如此甚好,对百里俾的军营来个突然袭击,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先替城池解了围再说。”
“容美军营在东南方向,百里俾此时必定正在军帐之内。雁兄,霹雷火球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刻了。”墨白脚下生风,想起尚在城内的亲朋故友,恨不能立马便飞回去。
雁南飞紧跟于他身后,又补了一句:“军营遭到霹雷火球攻击,守营的土兵必定乱作一团。百里俾为求自保,也定然会趁机逃走。墨兄,你我即刻兵分两路,我这边部署霹雷火球,你带人前去截住去路,此次定然要将他生擒。”
二人说定后,墨白便带着数人离去,而后深入丛林,寻了一处位置,正好可看见容美军营。
雁南飞带人将霹雷火球转运至军营背后高地,此处正好可目睹军营全貌,届时且也可将霹雷火球全面覆盖。
因事出紧急,留给众人的时间已然不多,雁南飞完成部署之后,一声令下,随即十余个霹雷火球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越过天际,朝着容美军营呼啸而去。
此刻,百里俾正端坐于军帐之内,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哼着小曲,脸上洋溢着胜利者得意的笑容。而在他右手边,百里奚正闭目养神,好似对外界所发生任何事情均充耳不闻。
忽然,一颗颗霹雷火球从天而降,如天女散花,随后炸开,瞬间似要将整座军营给掀翻。
百里俾被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地,正待起身,又一股巨大的气流迎面逼来,将他连同军帐掀起。他倒在地上,灰头土脸,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恍惚。
“王爷,桑植有援兵到了,也不知用了何种兵器,赶紧撤吧。再不走便来不及了。”百里俾使劲摇了摇头,方才听清此番话语,紧接着便被人搀扶起来,随后登上尚且无恙的马车,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逃之夭夭。他也算是福大命大,刚离开原地,又一颗霹雷火球炸开,在地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天坑。
与百里俾一同离去的还有百里奚。马车在林间小道上狂奔,似要飞起来。护送马车的侍卫尚不足十骑,紧随其后,周围一片风声鹤唳。
百里俾忽想起百里奚不久前刚对他说出的那句“此地不宜久留”,顿时火光冲天,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怒声质问他是否早已知晓会有此事发生。百里奚却满脸笑意,不急不躁地说:“今日所有人皆会死于此处。”
百里俾想起即将到手的桑植城池,却又忽然便如此飞走,更是勃然大怒:“逆子……”可他话音刚落,忽传来一声巨响,顿时人仰马翻,马车撞在树上,几乎支离破碎。
墨白刚刚丢出一颗霹雷火球,将百里俾拦截之后,又使出武落剑法,转眼之间,那些侍卫便全都做了剑下孤魂。
百里俾方才跌落马车之后,亲眼目睹所有侍卫被杀,情急之下,竟拔剑意欲反抗。
墨白手握鲜血淋漓的利剑,一步步逼近过去。百里俾颤抖着,忽然瞄见近前的百里奚,一把将他抓起,怒目圆瞪:“全都闪开,否则本爵便杀了他。”
墨白见状,一时竟未明白他之用意,还以为他刚刚从车里掉落出来时给摔傻了,于是不屑一笑:“百里土司,我没看错吧,你这是打算用少土司的性命威胁我等吗?为了自保,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百里奚并未晕厥,刚刚也仅是有些头晕,此时清醒过来,见父亲为自保竟拿剑挟持自己,却并未现出任何恐惧之情,反而笑嘻嘻地说:“今日所有人皆会死于此处。”
百里俾闻言,一声怒喝:“闭嘴!”随后又冲墨白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替向思安做事?若是今日放过本爵,本爵向你保证,此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墨白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而后回头望了周围侍卫一眼:“就算我可放过你,但你还要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百里俾不解,又问这些究竟是何人?墨白叹道:“睁大你的眼睛好生瞧瞧吧,看看能否想起什么。”百里俾于是将目光投向众人,却毫无印象。这时,李阿牛出面怒喝道:“百里老贼,你就算不记得我等,那也该还记得田土司吧?”
百里俾闻言,脸上立即布满了惊恐的表情,继而惊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与田秀究竟是何关系?”李阿牛冷笑道:“我等皆是王爷侍卫,当年几乎全死于你刀剑之下,侥幸活命,今日回来,便是要替王爷及被你残害之人报仇雪恨。”
百里俾惊恐万状,似是以为自己听错看错,面对这群将自己团团围住,且杀气腾腾的人,越发颤抖的厉害了。他做梦都未料到,当年田秀虽已惨死,可他贴身侍卫竟然逃离王府,且藏于暗处,如今还寻自己报仇来了。当即便呼吸一滞,眼前呈现出一片黑暗之境。
“今日所有人皆会死于此处。”百里奚忽又脱口而出,墨白与他四目相对,回想起过往种种,于是又问百里俾:“你当真打算拉百里奚与你同归于尽?”
这时候,雁南飞也赶了过来,见百里俾已被拦下,方才松了口气。
百里俾此时慢慢朝着后面退去,可很快便被两棵大树挡住退路,以至于再也无路可退,只好将利剑横亘于百里奚脖颈之上,冷笑道:“雁南飞,当日若非是他,你与月儿姑娘哪会轻易逃脱?如今本爵身犯险境,若是你等不念及这份恩情,非要逼迫本爵取他性命,那便是恩将仇报,大逆不道。”
墨白几乎被他此种无稽言论惹笑,可又觉得可悲可叹,忍不住骂道:“这天下竟有如你这般人父,简直禽兽不如,罪该万死。”百里俾狂笑道:“这般人父?你还真以为本爵会拿亲生儿子作为质子?”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全都以为他为了自保,故才说出如此疯言疯语。雁南飞也按捺不住,怒骂道:“百里老贼,你为自保,竟如此不择手段。百里少爷,这便是你的父亲,为了活命,可不顾你之死活;为了活命,也可编造一番胡言乱语。”
百里奚似是并未听见他言语,满脸的木讷寡言,对自己所处险境仍是熟视无睹。
“百里俾,你今日定然是走不了啦,我可答应你,绝不对百里少爷如何,并可保他性命无忧。”墨白脸色铁青,“若是你一意孤行,不仅你会丢了性命,百里少爷也将受你连累。”
百里俾也变了脸色,对众人怒目相向,不仅未放下兵器,反而得寸进尺,手上一紧,剑刃已在百里奚脖子上留下血痕。
这时,李阿牛忽然嚷道:“少土司,勿与他废话,不如一剑结果了他,替王爷及诸位死难者报仇吧。”
“墨兄,你等这一日已是十多年了吧。”雁南飞也在一边说道,“如今仇人近在咫尺,杀与不杀,全凭你自己做主。”
百里俾一听此言,目光从李阿牛脸上缓缓移至墨白,在确定李阿牛口中的“少土司”正是指代他时,当即便像是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看了许久,越看便越是满目诧异,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嘴唇直哆嗦,继而唉声叹息,支支吾吾道:“你……你竟然……为何还活着?”
墨白猜他认出了自己,不免轻笑道:“如今总算是有了印象吧?”
百里俾瞪着眼睛,似是陷入回忆里,许久之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禁叹息起来,自言自语道:“如兰当年交予本爵的婴儿,原来并非田秀之子。而你,才是田秀真正的遗子田舜年!天意,天意啊!”
墨白大笑了两声,笑着笑着眼眶便红了,怒声斥责道:“父亲与你虽同父异母,却也流着相同的血。你当年如何忍心弑兄夺位,残杀众多无辜之人,还打算将田家赶尽杀绝,若非如兰阿妈救下我,我如今早已不可能身在此处,更不可能亲手替父亲报仇了。”
“同父异母?嘿嘿,连父姓都不给我……我留你们田姓一脉何用?”百里俾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难看,忽然质问百里奚,“你又究竟是何人?”百里奚仍是一动不动,脸色平静,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与自己全然无关。
众人听百里俾如此一说,纷纷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一时间还以为他被吓得六神无主,尽说胡话了。谁知,他接下来的话语,比这霹雷火球的威力更大,惊得众人反而如同变成了傻子。
墨白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他双眼迷离,眼前似是飘荡着一层厚厚的阴云,静默了许久,方才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胸有成竹地说:“如今你等更不可能取本爵性命了。”
雁南飞拿寒铁宝刀指着他:“若是再不放开百里少爷,休怪雁某刀下无情。”百里俾却狂笑道:“若是不想如兰之子白白丢了性命,那便动手吧。”
雁南飞与墨白像是在听天书似的,越发变得糊涂了。墨白暗自咀嚼着“如兰之子”四字,渐渐想清了一些事情,随即恍然大悟道:“百里少爷并非你亲生,而是当年如兰阿妈拿去顶替我之人……百里少爷才是如兰阿妈的亲骨肉……百里老贼,你太狠了,竟下了一盘如此大棋。”
雁南飞此时也懂了其中原委,心中不免戚戚然。
“本爵膝下无子,本打算养大奚儿,随后传位于他,如今看来,全盘皆输啦。”百里俾双眼也红了,面上布满重重杀气,“若非你等从中作梗,今日本爵便要拿下桑植,替奚儿打下一片大好江山。可事已至此,本爵活不了,他也活不了。”
墨白此时更想替如兰保下亲骨肉,故打算暂且将替父报仇之事放下。他收回剑,无力地说:“放开他,我便让你走。”
“少土司,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李阿牛及其众人纷纷阻拦,“王爷虽已长眠,可死不瞑目。你今日若是放虎归山,要想再替王爷报仇,便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啦。”
百里俾看着这群想要将自己撕裂的侍卫,不禁苦笑道:“田秀何德何能,十多年了,还可让一群侍卫对他死心塌地。”
“那是因父亲爱民如子,不像你一样滥杀无辜,视人命为草芥。”墨白重重地说,“今日我虽想取你性命,可为了百里少爷……不,此刻起,我便要将他之名讳交还与他,而我也要唤回父亲赐名田舜年。”
“恭迎少土司重回容美。”李阿牛与众人异口同声,百里俾双目中射出一道骇人的光,振振有词道:“想回容美,痴人说梦。本爵永远是容美王府主人,谁也休想从本爵手中夺走王位……”
百里俾话音未落,忽然便瞪大了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的光,而后缓缓回头,面对从背后偷袭之人,战战兢兢地问:“你……又是何人?”
众人皆不知忽然发生何事,直到丹珠从林中现身,直面百里俾,眼里闪着杀气,冷冷说道:“还记得小茅坡营苗寨吧,今日丹珠便要替阿爸及被你残杀的族人报仇。”
百里俾垂下眼皮,望着从背后刺入腹部的利剑,缓缓倒地。百里奚总算是有惊无险,他盯着百里俾一动不动的尸体,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说过,今日所有人皆会死于此处,你为何偏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