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欧阳靖惶惶然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正待起身,却被田世爵给拦下了。他见她似还有些虚弱,脸色也不大好,于是关切地问她身体是否还有其他异样。她闭目养神了片刻,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
“我们……此是何处?”欧阳靖起身环视着四周,田世爵跟她解释了一番,她腹中忽然传来咕咕的叫声。他笑了起来,转身出去给她端来尚冒着热气的饭菜,还称是主家担心她醒来会饿,故特意备下的。
欧阳靖确实早已饥肠辘辘,大口吃完饭,方才想起该多谢主家。田世爵笑道:“我已谢过。今日天色已晚,主家已歇息,若是打算当面道谢,那便待明日一早吧。”
欧阳靖填饱肚子后,这才想起今日暮色时分被蒙面刺客围攻之事。田世爵摇头,感慨道:“尚且不知他们身份,不过……那些人均使的是苗刀。”
“苗人?”欧阳靖惊讶不已,“你与苗人结下过仇怨吗?”田世爵给了她否定答复,她沉吟道:“会不会是百里俾曾对苗人犯下血债,如今却找你算账?不对,你与百里俾也有血仇,仇人的仇人便是友人。倘若真要复仇,也只会寻当今王爷才对。”
此时,田世爵脑海里浮现出丹珠的样子,他真正接触过的苗人,尚且仅有丹珠。可丹珠与他无冤无仇,且已亲手杀了百里俾,大仇得报,故此事定然与她无关。
“苗人……”欧阳靖百思不得其解,田世爵见她如此忧虑,不免安慰道:“昨日那些人明显是冲你我性命而来,如今尚未达成目标,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留在此处夜长梦多,还会连累主家。故暂且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去。”
欧阳靖平卧着,陷入深思之中。田世爵问她是否有想到何事。她轻叹道:“我闯荡江湖这些年,也从未与苗人结下过恩怨……”
雁南飞与墨月回到县衙,将情况与孙县令一说,孙县令既欣慰又惋惜,懊恼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雁南飞也后悔当初没能留下活口,不过他又将昨夜在屋顶偷听到的一席话说了出来,孙县令当即大惊,脸都变了脸色:“这伙人竟密谋行刺朝廷官员,简直就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若是朝廷官员在西塘县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被牵连之人定然是大人您本人。大人,如今您这边可加派人手了吧?”墨月不失时机地提议,孙县令阴沉着脸:“劳烦二位了。本官治下绝不能发生如此荒唐之事。两位侠义心肠,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雁南飞还未待他开口,便抢白道:“大人放心,此事我们二人定会助您追查到底。”
“二位如此大义,但本官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助我。有何要求,尽管提吧,本官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孙县令真心实意,可雁南飞一口回绝,并直言道:“路见不平之事,若是冷眼旁观,并非我们二人态度。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务必早作决断。”
孙县令重重点头道:“本官即刻下令,全城封锁,捉拿刺客。”雁南飞与墨月对视了一眼,欣喜地说:“那我们便暂且去客栈歇息,若有消息,烦请立即通传。”
孙县令忽然抬起眉头,问二人从何处而来,又打算去往何处?雁南飞讪笑道:“不瞒大人,我们二人实则也是萍水相逢,故结伴而行,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如今正巧路过西塘县,未料到竟会遇上此事。待事情完结之后,便又立马离去。”
孙县令不禁大笑,感慨道:“真是羡慕二位,闲云野鹤,方是本官可望而不可及呀。罢了,待此事完结,本官再备薄酒,替二位践行。”
在回去客栈途中,墨月问他是否当真听说那些刺客要刺杀圣上。雁南飞道:“亲耳所闻,还能有假。胆敢刺杀圣上之人,定非普通人。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背后主使究竟何人。”
墨月深知此事重大,绝不能掉以轻心,可仍然担心这背后之人位高权重,他们力量单薄,无异于以卵击石。雁南飞轻笑道:“圣上出行,必定全程保密,故知晓圣上将经过西塘县者,也定然是圣上身边人。若是我们查清此事,再去面圣,不就有见面礼了吗?”
墨月赞同,却又问他为何要对孙县令隐瞒真相。雁南飞无奈道:“圣上要经过西塘县一事,目前也仅仅是我揣测,以及从贼人口中听闻。不过此事万一成真,若是与孙县令一说,岂不吓到他了。”
当夜寅时,天地一片静谧。
田世爵刚歇息没多久,忽被一阵稀碎的声音惊醒,翻身坐起,侧耳倾听了片刻,情不自禁地抓起剑来,而后悄声走到窗前。外面虽未再有其他声响,但他却越发感觉不对劲,慌忙转身前去将欧阳靖叫醒,而后还冲她做了个收声的手势。
欧阳靖看懂了他的手势,也抓起双剑,蹑手蹑脚靠近窗口。就在此时,忽然有无数火球扔了进来,瞬间火势蔓延,房屋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田世爵和欧阳靖躲开火焰,而后打算进屋去救出主家夫妇俩,谁知被熊熊烈火挡住去路,全然无法迈步。
“你先走一步,我去救人。”雁南飞推开欧阳靖,然而还未来得及移步,前方猛然窜起一股更烈的火焰,且冲他脸面席卷而来,险些将他点着。他刚躲了过去,便被欧阳靖一把抓起,腾空跃起,夺窗而出,但刚站稳脚跟,很快又遭到一群黑衣蒙面人围攻。
二人不得半点空闲,左冲右突,立马杀入敌阵,加上救人心切,不出片刻便将刺客杀了个片甲不留,横尸遍地。可是,他们打算再次返身回去救人时,房屋已被烧毁殆尽,望着仍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心里却冷冰冰的,眼里噙满了悲痛欲绝的泪水。
欧阳靖此时握着双剑之手,仍在抖个不停。她想着竟未来得及与收留她的主家见面,便已阴阳两隔,心又猛地抽搐起来,转身盯着满地的尸首,恨不得再将其碎尸万段。
田世爵脑海里也浮现出墨什松用被烈火焚烧的情景,忽然双膝跪地,冲着周山夫妇俩拜了三拜,而后重重地说:“二位,对不住,是我与欧阳姑娘连累了你们。今日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定会寻到害死你们二人凶手,让他血债血偿。”
四人也离开王府有些日子了,如兰整日待在硕大的王府之内,除了偶尔会继续编织姝儿留下来尚未完工的“龙凤呈祥”西兰卡普,其余时间皆无比无趣。
她昨夜又梦见了墨什松用,一早便在两名丫环的陪同下,回到秀山村,望着早已不复存在的老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一家人在老屋里围坐于一起吃饭饮酒时的闹热情景,当即便眼眶红了。随后,她又来到墨什松用坟墓前祭拜,亲手清理已近人高的坟头草,一边絮絮叨叨,跟他分享这些日子发生的林林总总之事。
“你做梦都未料到,咱们的墨儿福大命大,还活着吧。如今我已替你找回了墨儿,且还做了土司王爷,你该睡着也会笑醒了吧。”如兰轻言细语,眼里溢满了淡淡的笑容。
在雁云坟前,如兰也替他清理了杂草,又跟他说起雁南飞与墨月离开王府,前去替他申冤之事:“雁将军,倘若您泉下有知,定要护佑二人平安归来……南飞这孩子,懂事、乖巧,与我家月儿也情投意合,待二人做完事情回府时,我会替您做主,让南飞娶月儿过门。”
如兰从秀山村回府后,突然心血来潮,也出于好心,想要去看看秦彩凤。秦彩凤依然保持着从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且以娘娘自居,甚至都不正眼瞧她。
“娘娘,您近日可还好吧?”如兰也依然对她毕恭毕敬。秦彩凤冷冷一笑:“你是想我好呢还是打算来看我笑话?”
如兰不卑不亢:“娘娘说笑了。我今日特意前来看望娘娘,如今见您满面红光,精神无恙,也便安心啦。”
“是吗?”秦彩凤从不鼻孔里发出冷冷的不屑的声音,“母凭子贵,如今你儿子做了王爷,你也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我在你面前自然低了一等,你不必对我低声下气。”
如兰全然未低声下气,不禁笑道:“如兰何曾对娘娘低声下气了?娘娘定然是误会了。您歇息着吧,往后若有何事,吩咐下人便是。”她正欲离去,秦彩凤却又叫住了她,一步步逼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和王爷当年对你们所做之事,你们如今已全还了。如今你们对我和王爷所做的一切,只要我还活着,便会永远记在心里,有朝一日,也会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如兰闻言,不免吃了一惊,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是个善良的人,并无秦彩凤那么多心机,听她如此一说,立马便忍不住质问她究竟打算做什么。
秦彩凤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轻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可是你们教会我的。”如兰浑身颤抖,忍不住一把抓住她,怒声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今日会有如此下场,全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若是还敢有坏心眼,我定然……定然不会让王爷饶过你。”
秦彩凤大笑不止,瞪着血红的眼睛,贴近她耳边,从赤缝里蹦出冷冷的几个字:“那便要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如兰恨得咬牙切齿,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彩凤在言语上占了上风,长叹一声,又趾高气扬地说:“凡是与此事相关之人,均会被牵连,你便好生等着看一场大戏吧。”
如兰回味过来之后,恍然间想起田世爵、墨月,以及雁南飞等人,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寒光,从喉咙深处暴喝一声:“你敢!”
“有何不敢?我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了无牵挂,就算立马去死,那也是一了百了。”秦彩凤说着说着便狞笑起来,“你最好祈求上苍护佑他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来不及了。”
如今从秦彩凤此处离开之后,便开始担心不已,甚至连走路都是恍恍惚惚,高一脚低一脚。她想要去求助王爷,但想起王爷如今仍似是未全好,一时之间又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暂且将此事埋在心底。
雁南飞与墨月在客栈待了大半日,直到夜幕又将降临,依然未等到孙县令那边通传。天黑之后,二人按捺不住,于是离开客栈,打算主动前去鞠月楼问明情况。
夜色之中的鞠月楼,与往常一样热闹喧嚣,进进出出的客人,似乎在昭示着这座县城的繁华。
雁南飞与墨月一路行来,也顺便又将如此夜景领略了一番。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鞠月楼前,墨月正待进去,雁南飞忽然脚步匆匆,将她一把拉走。
“阿哥,这刚来便又离去,发生何事了?”女扮男装的墨月疑惑不已,雁南飞将她带去人烟稀少之地,回望着鞠月楼的方向,沉声说道:“刚在门口发现一举止怪异之人。”
墨月更是惊诧,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可只见人来人往,并未发现有何举止怪异之人。
“若是猜得没错,此人定然是昨夜那些贼人派来的眼线。”雁南飞似是把握十足,“此人应是前来打探虚实的。月儿,待会儿你先进去,若是见到孙县令,便与他说明实情。”
“你不与我一道进去?”墨月望着他,他说:“我得盯着此人,随他寻到贼人新的藏身之所。”墨月沉吟道:“我进去若是碰见孙县令,该如何与他说。”
雁南飞紧咬着嘴唇,沉思片刻,又说:“此时若是与孙县令一说,何事也做不了。不如这样吧,暂且按兵不动,盯着此人,待他离开时,我们便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