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方睿意识中接连响起。
一声声质问直指世界本源，有些与方睿的认知相符，有些则需要方睿思考一番才能理解，甚至有些完全颠覆了方睿的认知，让方睿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而《魂典》秘法则是以这些认知为基础，以不同于往常的另一套理念去认识世界，改造自身。
比如说灵与魂的关系，方睿知道的有好几种说法。
有的说灵魂一体，灵就是魂，魂就是灵；
有的说灵与魂虽然不同，但互为表里，不分彼此。
方睿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说法，但在玄这里却更加激进。
他在《魂典》中，直接将魂与灵分开叙述——灵是意识，是精神，而魂则是躯壳，是载体。
灵构造魂，而魂则反哺灵。
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像魂与肉身的关系一般。
方睿不知道这种说法的对错，但按照《魂典》中的解释，这套理论在逻辑上的确能够圆融自洽，并且能够解释许多以往无法解释的难题。
比如说为什么等级越高的幻兽师其精神意志就越强。
那是因为幻兽师修炼的是魂力，在不断加强自己的主魂。主魂是灵的寄居之所。
主魂变强变大了，灵就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就不再受到束缚，能够迅速强化起来。
同样的，等灵变得更强之后，便能够改造居所，反推着魂继续变强，就如同魂力强化肉体一样。
以往修炼魂力的方式虽然在魂突破之后能够同时增强灵和肉身，但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灵完全被魂的强度所束缚。
甚至肉身也在被动地等待着魂的改造，也因此出现了体修，通过锤炼身体的方式让自己肉身变强，间接地提升身体所容纳主魂的强度。
而玄的理论则不一样。
修炼《魂典》的第一步，就是要将意识与主魂的依赖“斩断”，主魂不再是“居所”，而是“资产”。
主魂相对于灵的概念，相当于从“家”，变成“房子”。
人只能有一个家，但却能有很多房子。这就是玄的理论中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而就这一点，让方睿思考了很久很久。
一个人从小到大建立起的认知要想被颠覆，是很难很难的，而认知一旦被颠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新的认知框架，整个人都会无比混乱。
方睿是幸运的，当《魂典》的理论在破碎了他的认知时，玄也在一旁关注着他，并细心地为他解释着各种问题。
在玄的帮助下，一种新的认知在方睿心中迅速建立起框架，虽然还不算稳固，但好在方睿有时间去慢慢打磨。
这种体验就像是换了一个角度去看世界，入目尽是自己未曾想过的景象，诡异而新奇。
方睿一直属于那种求知欲比较强的人，虽然《魂典》中的理论暂时还不知道对错，甚至在某些老顽固尤其是神国那边看来，根本就是异端邪说。
但年轻人谁在乎这些，如果《魂典》真的能够修炼成功，那说明至少在某些方面，它就是对的。
也许以后其中的理论会被推翻，被新的理论取而代之，但至少现在，《魂典》代表的就是前进的方向。
这真的是两千年前提出的理论？
为什么经历了两千年，都没有人再次提出类似的观念？
方睿抬头看了看玄，眼前只是他残存的一道意识，他在两千年前就提出了这样的理论，在当时又该是多么地耀眼。
这样的天才竟然在诸神的围攻中身殒，其成就也被埋藏了两千年。如果不是自己接受传承的话……
话说回来，现在自己接受了传承，如果暴露的话，是不是也会和当年的玄一样，受到围剿呢？
方睿头皮一炸，感觉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并朝他慢慢伸过来。
得赶快变强。
新的认知框架建立起来后，方睿再去吸收剩余的信息洪流便简单了许多。
再加上其中包含的很多知识他都曾经学习研究过，比如说某些幻兽的种属特征，基础符纹的理解应用，精神力的修炼强化等，如今只是换了个角度去学习，进度推进得无比迅速。
就连玄也为方睿的学习速度感到震惊。
无数的信息流被方睿的意识吸收，消化，成为他自身记忆的一部分。
有了玄的帮助，哪怕遇到无法理解，或与认知相悖冲突的地方，方睿也能很快解决，并进一步地强化认知框架。
不知过了多久，围绕着方睿意识旋转的信息洪流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当最后一道信息流被方睿吸纳完毕时，方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玄坐在方睿对面，看着方睿眼中满是赞赏。
“让你来传承《魂典》或许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方睿低头表示谦逊，再抬起头时，却发现玄的身形有些虚幻。
“您要消失了吗？”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不论是学识还是气度，方睿都对这位两千年前的神只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对方突然就要消失，虽然只是一道意识，但还是让他感到无比惋惜。
玄淡淡一笑，语气无比豁达。
“不用难过，这只是我的一道残念而已，我的本体早已死在了两千年前。”
“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问吧。”
“我想知道，您的实力在神只当中算是什么层次？当初围攻您的那些神只又是什么层次？”
“我的实力吗？”玄陷入淡淡的惆怅，“当年我的实力在诸神当中明面上应该能排到前十吧。”
“而那些参与围攻的神，除了黎明神王为首的那一群神只以外，大多数在中等层次。”
“黎明神王？”方睿怔了怔。
玄笑了笑，“看你的表情，黎明神王现在应该在大陆上创立了不小的基业。”
果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只要一个表情就能猜到大概。
方睿点了点头：“现在神国阵营最大的教派就是黎明教派。”
“正常。”玄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当年黎明神王的实力就在诸神中排在最前列，我在他面前也只能选择逃跑。两千年时间，创立一个顶尖的教派，再正常不过了。”
“您既然能跑掉，为什么……”
“在你有能力对抗世界上所有人之前，总有一些事是不得不妥协的。”玄怅然一笑，他明明早已经死去，眼神里却充满了希望。
方睿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却仍开口询问，想要从玄这里得到验证。
“您的死换来了什么？”
玄没有说话，只伸手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方睿。
果然……方睿瞬间明了，顿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
“当年我可以选择逃跑，也可以选择玉石俱焚。但我那几个学生却无法逃脱，他们是我的传承。我以死亡为代价，换来了他们的生存，也换来了一个机会。”
“一个将《魂典》完整传承下去的机会。”玄看着方睿，目光炯炯。
“您就这么相信我能将《魂典》完整传承下去？”方睿看着玄的眼睛，玄笑而不语。
“好了，我的时间到了。”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意识空间的天空，目光似乎穿过了无尽的阻隔，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你既然已经得了我的传承，叫我一声老师不过分吧？哪怕只一声？”玄看着方睿，目光中满是期待。
方睿愣了愣，改变姿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朝玄行了一个弟子礼。
“老师。”
“哈哈哈，我赢了。”玄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仅一息时间又戛然而止。
“不对，又被算计了。”
方睿抬头看了看，原本坐在对面的玄已然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