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卿直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脊柱,对上少女平静的水眸。
她的眸子平静的看出一丝波澜,就好像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淡下神色,轻语,“行止,这是愿意认我了?”
苏行止伸手要揭下面具,但被沈思卿抓住了手,他贴了过来低语。
“行止别摘下来,此次来北域城,二表哥虽还未至,但我身边,或许有他的耳目在看。”
二皇兄对行止的执念太深。
近一年若不是被立储一事羁绊着,怕是早就对府里的懿行下手了。
而逸小郎君所言,能困住他的人,便也只有二皇兄。
苏行止收了手,自往后退开了一步,“二皇子他也要来?你们后方补给的粮草,是他负责押送的?”
沈思卿压抑着心痛,“嗯。”
“按照粮草消耗的速度,他原是要在前三日到的。”
“他若是不想我们饿死,怕是这两日就会到达。”
“我想着我们还是分开行动为好,我去牵制着他,你也要小心,避开他一些。”
苏行止摇摇头,“你不了解你二皇兄,他的心思跟祈珩有的比,想要隐瞒,是隐瞒不过去的。”
“你越是遮遮掩掩,他越会察觉到端倪,倒不如正大光明一点为好。”
祈珩听到这话,立时不乐意了。
撅起嘴挪着小步子靠近,给足了他们时间,离彼此远一点。
到了她跟前,就是一通撒娇,“我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坏心眼儿。”
“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才不像那个二皇子,是个诡计多端的。”
“但是没关系,他敢在此处嚣张,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无邪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声音还是轻柔娇气的,可说出的话,却瘆人的紧。
苏行止非但不怕,更是把一颗提着的心,在心腔里放踏实了。
她拍了拍祈珩的肩膀,“祈珩,真有你的,你可太行了。你要铲的雪,我帮你铲。”
“不应该小侯爷帮我铲吗?”
祈珩拿起套着布袋的手,“我这手,可还是为了救小侯爷受伤的呢。”
沈思卿正要应下。
苏行止伸手拦了一下,“沈思卿,我们一起帮他铲,我帮你欺负他。”
说完话,又转身打断祈珩接下来的耍无赖。
“仔细保护好你的手,冻坏了我可不会再管你。”
“你……”祈珩噎住。
苏行止颇为得意,连带着铲雪都动力十足,铲得是又好又快。
铲完雪,她捧了一把雪,捏成一团,就往沈思卿身上招呼。
祈珩却挡了上来,一个雪球砸在额上,碎成一团。
跟碎了一地的心似的。
“砸我,不许砸他,”他剁了剁脚,酸的快要哭了,“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要发疯了。”
她收敛住小性子,“就砸你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还是不玩了吧。”
沈思卿抿了抿唇,这样的尴尬处境,总是需要有一人退出的。
“我尚有事要做,你们两人一起玩吧。”
“沈思卿,你撒谎。”
苏行止拍掉掌心的残雪,“这样,你们两个玩,沈思卿你负责砸他,我和颜声看着你们两个玩。”
“祈珩,你喜欢被砸的,对不对?”
她眼里漫着坏,可在他眼里,她依旧如皑皑白雪一般洁白。
他算是瞧出来了,不让沈思卿报仇解恨,她心里总归是还有一份内疚。
“是啊,我喜欢被雪球砸,小侯爷,给个薄面,陪我一同玩一玩。”
沈思卿俯身捏了一团雪,“玩真的吗?”
“自然是玩真的,能不能砸到,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祈珩说的轻蔑,有轻功在,如何也不会让他砸到。
他的想法被苏行止洞悉,“祈珩,你可不许耍赖,用武功逃,只能靠你自己的腿跑。”
祈珩咬牙切齿,齿间逼出一个字来。
“行。”
“沈思卿,快砸他。”
两人你追我赶,看到祈珩被砸,苏行止扶着颜声,笑的合不拢嘴。
“颜声,你能想到,祈珩能有今天吗?”
“想不到。”
颜声笑不出来,“月影大人,多疼疼郎君吧。”
“他为了你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你当真是铁石心肠的吗?”
从前的祈珩孤傲强大,一身傲骨端着睥睨天下之色。
如今的祈珩,没有得来他想要的幸福。
还要一次次划破自己的底线,一次次碾碎自己的骄傲,来讨好一个没心没肺地女人。
他都快被他的蠢气死了。
苏行止收住笑,“颜声,你不懂。”
*
过了两日,扶风和二皇子入了城。
雪停了。
城中的灾情得以缓解。
*
除夕之夜。
一群人正坐在屋顶喝酒,萧继晔被推着进了宅子。
暗七抱起他,跃到屋顶,坐在一旁,把厚厚的毯子铺在他腿上。
萧继晔拍了拍自己的腿,“思卿,怎么喝酒也不叫我?”
苏行止捏了一个酒坛子丢了过去,被一旁的暗七稳稳接住。
她嘲讽地指着梯子,“我们都是爬上来的,就你这腿,他这不是为你的自尊考虑吗?”
暗七想要开口训斥,萧继晔递了一个眼神,让他闭嘴,拿了他手里的酒坛子,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
“姑娘教训的是,是我鲁莽了。”
苏行止很是烦他这样,她越是厌烦他,他好似就越痛快。
“今夜都不许说话,只能喝酒,郎君既然来了我这里,也要守我的规矩。”
萧继晔温和笑了一声,“应该的。”
颜声见此,对着黑暗之中的人摆摆手,回到了祈珩身边。
他手上的伤还未痊愈,苏行止不让他喝酒,于是颜声就只能在后面,为他温茶。
祈珩咂咂嘴,苦涩,太苦涩了。
他有点明白,沈思卿当日带着她来沁风霁月,要六个小倌的感受了。
夜深。
稀疏的烟火绽放在夜空。
苏行止躺在屋檐上,问一旁的沈思卿,“小侯爷,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沈思卿今日接到秘报,圣上前几日上朝时吐了血,这几日都卧病在床,无力上朝。
“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明日我们就准备启程回京。”
“这么快就走啊,”她有些感伤,“嗯……祝你一路顺遂。”
“明日我就不送你们了。”
“等哪一日,我回了京城,再找你们聚一聚。”
临别纵有千言万语要说,心里有千万分不舍,可他不能留恋。
他故作轻松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