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软禁,是早已知晓的事情。
懿行为他们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在暗中也做好了准备。
是以此刻,沈思卿能平静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本书悠闲翻看。
暗一不解他这份淡然,“小侯爷,到生死关头了,你还能坐的住?”
“那个顾辞到现在都没来找你,不会是害怕地逃跑了吧!”
沈思卿平静的眸子微掀,摩挲着怀里的小瓷瓶。
“别急,该来的人快来了。在此之前,我们只需心平气和地等着。”
“最坏的结果,左不过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暗一耳畔听见些许动静,敛了声细听,院外传来欢喜的脚步声。
“小侯爷。”
泽池飞奔而来,趴在沈思卿脚边,一如往常般抱好了他的大腿。
“圣上说要见你,呜呜……你还有的救,奴婢心里甚是欢喜。”
沈思卿轻踢,微灼了心腔,说的话却薄凉,“你都没死,我怎会死?我可是要在你死后,为你收尸盖豪华大墓的。”
“是是是,你是贵人,奴婢命贱都没死,你也不会死的。”
泽池气的哼哼。
“太子殿下软禁了你,吩咐宫中任何人都不许告诉圣上。”
“这不就是想要弄死你嘛。”
“可把奴婢吓死了,想都没想,奴婢就不管不顾地把消息告诉了圣上。”
“奴婢可是把脑袋都拴裤腰带上了,呜呜呜……”
沈思卿轻咽着喉咙,“泽池,多谢你了,来日有机会,我再还你的恩情。”
“啊……”
这话把泽池整不会了,却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小侯爷情势危急。
忙收了声音,“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您知道的,奴婢向来喜欢这样嗷两嗓子,小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圣上身子不大好,小侯爷还是赶快进宫面见圣上吧。”
“好。”
入了宫,泽池挥退了寝宫外的人,推了门让他进去。
“小侯爷有话就敞开了讲,圣上已经安排了龙影卫守着,您和圣上说的话,一个字也传不出去。”
沈思卿轻点了头,入了寝殿到了龙榻前跪下。
萧敬烨病恹恹地靠在枕上,眼里没了往昔的神采,如枯木一般空洞无光。
“咳咳……思卿来了。”
声音很轻很淡,像是随时随地就会没了声响。
归于这世间的一抹尘。
沈思卿湿了黑睫,他原是不想认他。
可脑海里都是过往他无尽的疼爱,是那一个永远纵容着他的舅舅。
他同样回应的轻轻的,嗓音发涩,“皇帝舅舅,是思卿来了。”
“你可怪朕?”
“……怪过。”
沈思卿打开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捏了递到萧敬烨唇畔。
他还未解释,萧敬烨便张了嘴,由着他喂了进去。
“这是下毒之人给的解药,皇帝舅舅每日吃一颗,两个月就能清除体内的毒素。”
这药是临走前一晚,颜声特意送来的,说是能解黎妃留下的毒素。
圣上能多活一日,也就能多保全侯府一日。
萧敬烨眸子微闪,“你父亲沈卿救了我一命,没想到他的儿媳,因缘际会之下,又救了我一命。”
“只是她快回来了,你却要离开了。”
沈思卿微诧片刻,但与预料之中无甚出入,很快便平息了心绪下来,把瓷瓶塞进了他的手心。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帝舅舅,皇帝舅舅可会拦了我的生路?”
萧敬烨捏紧手心里的瓷瓶,这些时日,他病了实权都落在继晔手里,想要助思卿逃离,也未必有多大助力。
他久久后轻叹,“生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下的,思卿要牢记。”
“朕会派人接皇姐入宫侍疾,继晔总归会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不会多加为难。”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思卿踏实了许多。
“思卿拜谢圣上,思卿没有其他的事情要求皇帝舅舅,就先退下回去了。”
“去吧。”
沈思卿转身后,萧敬烨忍不住要提醒他。
“思卿,朕要提点你一句,朕久卧病床,尚且能猜到你要所行之事,更何况是朕曾最满意的一位皇子?”
继晔失了理智昏了头,并非明君之选,他如今还能多活些时日,倒可以再观望观望。
沈思卿停了片刻,“思卿自当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来日……”
“朕已经回答你了,朕累了,出去的时候让泽池进来伺候。”
萧敬业打断他的话,声音加重了几分,像是刚服下的药物起了效果。
“是。”
沈思卿推开门,外面的阳光,明媚的刺眼,像是一片坦途上丛生的荆棘。
*
舒怡赶了四日,在北域城寻到了,在街上独自溜圈的苏行止。
手刚搭在她的肩上,就被苏行止反剪到身后。
她吃痛地哼了一声,“大姑娘,是我,舒怡。”
苏行止看清来人,面容潦草,浓稠倦色满眼,像是风尘仆仆赶了几日。
“你来找我,怕是没什么好事。”
“我最近听闻,二皇子成了太子,他对侯府下手了?”
舒怡懒怠的打了哈欠,半眯着眼睛,怕被苏行止识破她半真半假的话。
“嗯……这一路可熬死奴婢了。”
“三个月前,懿行姑娘替你嫁进了东宫,大概受不了那个疯批太子,前几日逃了。”
“太子就软禁了侯府里所有人,想要逼迫你回去。”
“大姑娘,你打算回去吗?”
苏行止揉着头发思索她所说的话,觉察出破绽之处。
被软禁的侯府,就武功一般的舒怡能逃出来。
若是没有萧继晔点头,就是给舒怡安上一双翅膀,她都飞不出去这处牢笼。
所以,舒怡是他故意放的,给了她一份体面,来胁迫她回去的。
这一回,她是想回也得回,不想回也得回。
再一深想,三个月前的消息,她现在才知道,应是祈珩故意封锁了消息,不想让她知道。
复杂。
真复杂。
这老男人又提前谋划了事情。
苏行止把头发揪紧,让自己被搅浑的头脑能够清醒一点。
凌乱的脑子里唯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若是不回去,萧继晔会亲自来抓她,到时祈珩与他,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跟着她来的人,好不容易过了些安生日子,她不想牵连他们,让他们再回到曾经刀光剑影的日子。
可她要想回去,祈珩不太好骗,他或许还会去京城寻她。
她只能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让祈珩别去找她,回了京杀了萧继晔。
再自尽,以死谢罪。
“舒怡,你先找一处客栈歇下,今夜子时,我们在城门口会合。”
舒怡笑了笑,无形之中又给她加了一层压力,“大姑娘,你可一定要来,小侯爷还指望着你回去救他呢。”
“我知道了。”
与舒怡分开后,苏行止回了宅子,坐在院子里喝闷酒。
祈珩回来时,躺椅上的人俨然醉的不清,酒晕烙在粉白的小脸上,迷离的眸子微撑着一条缝。
“祈珩……嗯~怎么有好几个祈珩?我……我都喜欢,嗯……要祈珩抱。”
祈珩蹲下身子,修长的指尖落在她的脸颊,就被她抓住轻蹭。
“今日谁惹了你,让你醉成这样?”
“你……”
“我?”他压睫略作思索。
上一个月,他在外遇到一个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人,拦了他的去路,说是要带他回去认亲。
可认亲这一事,他早就想开了。
他生得这副好相貌,早就有过一番猜测,他的身世想来也是有点不凡的。
但他被抛弃,甚至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来寻他,他们应当是有个不得已的苦衷。
纵使现在他们没了那一份不得以,他总归是被抛弃的,自是不愿意回去的。
可那人一直求着他,让他出来见一见生身母亲和父亲。
他拗不过这人的死缠烂打,就应下去见了一面。
他冷心冷情惯了,对他们更是没什么感情,原是想早早回来,他们却哭哭啼啼的拉着他叙情。
是以,今日才耽搁了许久。
“我今日有事,所以回来晚了一些,行止这就生气了?”
他覆唇轻碰她的脸颊,“行止不气,是祈珩错了,我抱你回去休息,明日等你清醒了,我再好好和你赔罪。”
“嗯……好啊。”
她攀在他的肩上,咽下了嘴里的醒酒丸,借着醉意大胆放肆地轻咬他的脖子。
“祈珩,行止喜欢你。”
声音柔颤轻飘,但落在他的耳朵里,如岩浆滚烫翻滚。
祈珩浑身都酥的厉害,抱着她腿都止不住发软,心间更是颤如擂鼓。
到了榻上,他拢回一些理智来,盖下薄被把醉了的她裹住。
“祈珩~”
她柔白的脖子仰着,娇声耍赖,“行止要祈珩抱,要祈珩抱~”
“你你你醉了,”祈珩慌的结巴,“等你…你醒了,你要抱我再任由你抱,好吗?”
她喊得可怜,“祈珩……祈珩……要抱~”
祈珩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不可以,你现在神智不清,容易做出糊涂事来,要是你醒了后悔了怪我,我承受不起后果。”
“别折磨我了。”
定力这么强,苏行止很是意外,想着这样求着他是没用了,索性阖上眼睛装睡思索。
祈珩等了半晌,那股子欢愉非但没冲淡下去,反倒愈演愈烈,连着身子都有了反应。
见她没什么动静了,就决定出去冷静冷静。
“沈思卿,抱~”苏行止翻了个身,伸了手高喊,“顾辞,抱~”
祈珩一怔,欢愉消散殆尽,醋的难受,掀了她的被子把她抱进怀里。
“不许他们抱,只能让我抱。”
他轻轻地捏了她的脸颊,“苏行止,你快醒过来告诉我,你要谁抱?”
苏行止被捏的不疼。
但想到今日之后,要与他离别,甚至自己就要死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疼,好疼……”她的心好疼。
她这么一哭,祈珩吓得手都颤了。
可他分明没有用力,她怎的哭的跟断了肠似的?
“行止不哭,不哭了,祈珩错了。”
他慌乱地握了她的手,搭在脸上,“祈珩让你掐回来,不哭了。”
苏行止泪眼轻眨,小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压下,不容他反应就吻上他的唇。
“祈珩,行止好喜欢你。”
她边说着话边扒自己的衣襟,露出一大片白皙无暇的肌肤来。
“我知道,你是祈珩,我知道的。”
“你想清楚了?”
祈珩呼吸紧促,理智都被烧没了,还是坚持地等着她回答。
“嗯,想清楚了。”
她那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却很坚定。
祈珩解了外袍,撤下床幔后,温柔地把人搂到怀里。
“行止,我没经验,要是我伺候的不好,你别嫌弃我。”
“要是弄疼了你,你就说出来,别忍着好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帷幔里遮蔽了光线。
祈珩离了唇细吻而下,苏行止心神被生出的情动摇散了几分,搭了一只手在他的肩上,另外一只手捏紧了,却是下不去手。
但这么好的机会不下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劈晕他了。
她咬了咬唇,“祈珩……”
“嗯?”
借着声抬起的手劈下,祈珩被劈晕在她身上。
“祈珩。”
苏行止抚上他的发,“行止喜欢你,但不得不离开你,你醒来的时候,别怨我好不好?”
“对不起,祈珩。”
“对不起。”
快到子时,她点了他的睡穴,点上了昏睡的熏香,留下了一封信,去了城门口和舒怡会合。
*
祈珩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想要抱紧怀里的人,可怀里空荡荡的,长臂扫过被子,四周一片冰凉。
脖子上的酸疼提醒他,昨夜的他被行止劈晕了,惊的他弹起了身子。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一张纸压在杯子底下,他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还是起身看了一眼。
就留了七个字,来找我,我就自尽。
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留给他。
威胁他还不安慰他,甚至昨夜都是在骗他,就是要趁他放下所有戒备心,晕了头时劈晕他。
祈珩心痛的碎裂麻木,身子踉跄的站不住。
“颜声!”
“主人。”
那一双温柔了许久的眸子,嗜血的杀意流动,“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人禀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