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珩在门没被打开之前,就觉察到屋内的不对劲。
看到萧继晔的那一刻,便也知今日自己的死期将至。
颜声却是诧异,“萧继晔,你怎么在这里?”
若萧继晔是大张旗鼓来的,安顿在镇子外的月影,绝不会觉察不到。
除非,他是一个人来的。
萧继晔提着苏行止出了门槛,“祈珩,五个月前你侥幸躲过死劫,让你苟活至今,是你赚了,今日也该是你命绝之时。”
“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我逼你亲自动手?”
苏行止张嘴想喊不要,想让他冷静一点,可说不出一个字,急得她直啜泪。
祈珩看见她哭,立即弯腰放下手中为她准备的礼物,“放了她,你想要我的性命,我给你便是。”
“今日是她的生辰,别当着她的面让她看见我身死。否则,即便我死,我也会让月影当着你的面,杀了懿行和你的孩子。”
“你应该知道,你一人来,等月影赶来,你…逃不了。”
萧继晔冷笑,“生辰好啊,这样年复一年,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记得,你死在她生辰这日。”
“从今往后,她会日日痛苦,和我一样煎熬,夜夜心痛如焚。”
萧继晔咬牙切齿说完,手腕一转,匕首一半刺入苏行止的心脏。
“趁她尚且有救,你动作可要快一点,还有要老实一点。你的心长在哪儿,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要知道,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再多说一个字,我手下的匕首可不长眼。”
萧继晔笑着,又刺入了一分。
祈珩眼见苏行止胸前鲜血汩汩,痛的她牙关咯吱打颤,眼泪一瞬模糊了视线。
紧捏地拳头青筋暴起,祈珩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可行止在他手里,即使他有通天的本领,想救行止也根本来不及。
“别再动她一分,你敢再进一分,我便屠你满门。”
祈珩拔下发间的簪子,墨发披散,“颜声,记住我交代你的事情,等我身死,送我回到我母亲身边。”
“祈珩,不要!”
颜声尖叫着阻止,可那簪子已穿心而过,“祈珩,你个蠢东西,你装装样子也行啊,你这样我要如何救你?”
“你这样死定了啊,祈珩……”
萧继晔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拔出匕首,点开了苏行止的穴道,“去吧,去看他最后一眼,哈哈哈……”
苏行止猛的吐出一口血,点住胸前的穴道止住喷薄的血,脚步踉跄地蹒跚到祈珩身边。
她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祈珩,我不等他了,不等他了,你撑住一口气活下去,让颜声救你,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颜声,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颜声摇头痛哭,“我救不了,我真没用,我救不了他。”
他跪坐在地上,喂祈珩吃下一颗药丸,他能做的,也只能让他死的时候好受一点。
祈珩无力地撑开眼皮,头顶上的阳光很温和,很多往事越过眼前,最后定格在眼前人之上。
他对着苏行止轻笑,想伸手为她拭泪,可手上没有半点力气。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行止,若是当时…你见到的是我,可会爱我?”
问完后,他阖上了眼睛,唇角微动自嘲,她什么都不记得,又如何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呢?
“会。”
她这一字刚说完,祈珩掌心骤然失去温度。
苏行止伸手抵在他的鼻尖,他的脉搏,一遍遍确认。
想要从那寂静无声里听到一丝微动,可他的鼻息和脉搏,却没有给予她一丁点回应。
“会的,祈珩。”
“一定会的。”
苏行止抱紧怀里冰凉的人,抬眸看向作恶之人,声嘶力竭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有何仇何怨,你要这样对我?”
正这时,院子外传来动静,是月影赶来了。
萧继晔打开颜声,抓了苏行止做人质。
月一带着人进来,看到地下的祈珩,气地把握着的刀鞘捏扁了。
他娘的!
萧继晔竟只身一人过来。
京城里的探子在第二日没见到他上朝,才起了疑心,打探一番才知他早已不在京城,赶忙放了飞鸽传信。
信鸽一到,他们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
他狠戾又懊悔地瞪向萧继晔,“就是你用月影大人逼迫珩郎君自尽?”
“你找死!”
“我他娘的要把你碎尸万段!”
萧继晔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掐住苏行止的喉咙威胁,“不想她死,就退开让我带她走。”
威胁。
好直白的威胁。
月一叉着腰很是为难。
苏行止生无可恋地哂笑两声,“萧继晔,你要是敢杀我,就杀了我吧,正好可以送我去见他。”
又对着颜声说道,“颜声,让他杀了我,在我死后,打断他的腿,把他关回二皇子府,一辈子不得出。”
“若是他敢寻死,就杀了苏懿行和他的孩子,让他死的不孤单。”
“哈哈哈……”
颜声惊讶到忘记了哭,“月影大人,你…你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来了。”
她心如死灰般看向地上的祈珩,巨大的怨气和恨意弥漫在心间。
在她没有亲眼看到萧继晔,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之前,她绝不能死。
苏行止突然想到那一日,她拿着簪子抵在祈珩脖子上,被祈珩反手钳制住。
于是指尖凝力,趁萧继晔晃神的功夫,点住他的穴道,面无表情地拿开他的手,抬了手一巴掌把萧继晔扇倒在地。
打完后,苏行止因为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颜声怔了怔,忙爬了起来,“月一,捆住萧继晔,等月影大人醒来再行处置。”
“月二,主人交给你们,我先去救月影大人。”
月一:“是。”
月二:“是。”
颜声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抱起苏行止回了屋内,取了药箱处理伤口。
等包扎完后,颜声坐着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出了屋,唤了女使过来照顾。
“我大概要离开十日,这些时日,你好好照顾夫人,每日都要为夫人换药。”
“这是安神香,记得一直点着,别让夫人清醒过来,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女使接了东西应下,“奴婢记得,颜郎君要早去早回。”
“嗯。”
颜声出了院子,回自己房内取了长玉,花了四日时间,带着祈珩回了邻国皇宫。
来迎接的人是扶羁。
扶羁知道大哥哥回来,飞着出来迎接,满脸的笑容在看到棺内的人时,一瞬僵在脸上。
“大哥哥……他……”
扶羁伸手摸着祈珩的脸,冰凉一片,浑身发凉无力,软在了冰棺之上。
“我大哥哥他……死了?”
他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泪流满面,“不可能的,我大哥哥怎么会死?这一定是假的,你们想拿一个假的诓骗我。”
颜声悲戚地开口,“扶羁,他是扶昭,我没有骗你。”
“我今日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回来,第二件事,他生前有嘱托,要求你的父亲一件事。”
远处端着仪态来见儿子的两人,看到冰棺的一瞬,再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规矩不规矩,跌跌撞撞相互扶着跑了过来。
“昭儿!”
皇后看了一眼,悲痛至极立刻晕死。
皇上搂住皇后,虽极力压抑着悲痛,但还是轻微地痛吟了两声。
颜声递出长玉,跪在地上,“我是来替郎君求一事,请皇上帮邻国的小侯爷登基为帝。”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为何?”
为何?
理由难以启齿啊!
颜声咬咬牙,还是把事实说了出来,“因为郎君喜欢的姑娘是他的妻,郎君想要喜欢的姑娘,一辈子不受任何人欺负。”
“让她一辈子快活,不被他人左右。”
皇上胸口一窒,不可思议地问,“你别告诉朕,他喜欢别人的妻子,还抢了去。”
“就是死,也是为了那女子死的,在死后要把她送回去,还要为那女子求一辈子安稳?”
颜声哑然,点了点头。
“朕……”
皇上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朕……”
朕无话可说。
他的儿子真是个疯子!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扶羁却是有些理解祈珩,“父皇,你就应了吧,”
“大哥哥这一辈子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什么都是他自己争取得来的。”
“要不是你把他弄丢了,他何须那么自卑,何须要费尽那么多手段,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姑娘?”
“而且,我觉得大嫂嫂很好,大哥哥喜欢大嫂嫂也是人之常情。”
“喜欢别人是没错的,就是大哥哥糊涂,用错了方法罢了。”
皇上被这一番话说的自责不已,罪魁祸首确实是他。
要不是他丢了孩子,放任他跟野草一样的长大,他又怎么会那么偏执?
都怪他,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今,想要弥补也是弥补不了了。
皇上低头看了一眼祈珩,痛的眼睛发红,“我答应你,昭儿。”
扶羁擦了擦面上的泪痕,“父皇,我想要亲自去一趟。”
他要替大哥哥去看一眼,确保大嫂嫂能继续活下去,他才能放心。
皇上欣慰地点了点头,命人将祈珩葬入皇陵,抱了皇后回寝宫后,写了一道战书交给了扶羁。
“去吧,去完成你阿兄想要做的事情,只要那女子在世一日,朕就一日不出兵,也当作你阿兄,留给这世间的一份善意。”
扶羁双手接过,只要她在一日,他活着也势必要护她周全。
“是,父皇。”
*
扶羁随颜声经过边域时,去见了沈思卿。
沈思卿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听闻逸小郎君死了,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兴,反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还想和他一较高下。
现在逸小郎君死了,他一辈子都比不过他了。
颜声见他失神,出声打断,“我来见小侯爷,是受郎君所托,要办成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带你去接回行止姑娘,第二件事,助你回京。”
“请小侯爷即刻带兵和我一同走吧,行止姑娘的伤势危急,我还要赶回去救她。”
沈思卿慌的站起身子,“行止她……”
不,他现在不能多问。
他得先陪着他们走。
沈思卿大喝一声,“暗一。”
暗一突然出现,“沈郎君。”
沈思卿拉着颜声,边往外走边交代,“我要跟着颜声先去找行止,现在时机到了,可以回京了,让他们一起上京,我们在京城外汇合。”
暗一茫然,边跟边记,“哦……回京,现在回京。”
*
颜声领着人进了屋子,撤去了安神香,召来女使问了一下这十来日的情况。
随后塞了一颗药丸到苏行止嘴里,解了她体内沉积的安神香。
沈思卿站在一边,“行止如何了?可还有大碍?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颜声起身,“伤势稳定下来了,只是这伤伤在心口,等她醒了,少说点话刺激她。”
“我现在去熬药,换一副新的药给她,等会儿你劝一劝,劝她喝下。”
“好。”
沈思卿顺势坐在榻上,握住她紧攥着的手,轻柔地为她松开。
等了小半个时辰。
苏行止眉间发蹙,已清醒了过来,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她摩挲着握着她手的人,掌心处有薄薄的茧子。
苏行止忙收回了手,把自己的手攥的紧紧的。
这不是祈珩。
祈珩的手不是这样的。
沈思卿看了一眼掌心,轻说,“行止,是我,你醒来看我一眼。”
苏行止紧闭着眼睛,脑海里是祈珩死在她眼前的画面。
她惊地弹起身子,睁开了眼睛,入眼就是沈思卿,和一旁戴着帏帽的人。
那人……也不是祈珩。
“沈、思、卿……”
“你看到祈珩了吗?”
“他没死对不对?”
她带着满心期待,问的话却残忍,狠狠刺进了沈思卿的心。
他垂眼避开她的期待,虽是心痛如绞,但祈珩都死了,他如何还能和他计较?
可沈思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一番沉默,让苏行止心里有了答案,紧咬着牙就要起身。
可躺了十来日,只用流食和药吊着命,挣扎了一会儿又跌了回去。
沈思卿把她抱在怀里,知道她身上没力气,只用了一点点力气。
手搭在她瘦骨伶仃的肩骨上,那痛苦地耸动,震得他手心灼烫。
沈思卿心痛极了!
祈珩在她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吧。
他轻轻拨动着指尖当作轻抚,“别推开,就当我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