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田地不干净,还硬要收割作物,此举便于心有愧!”府城的推事,也就是今日所谓的法官,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审问着黄善人。
“冤枉啊,大人,草民一直都很注意,绝无可能有不洁之物混入善食啊!”
“那就是你自己在食物里下了毒?”
“大人,草民发放善食已有多年,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能填饱肚子,好好过活,既然如此,又怎会在食物里下毒呢?”
黄善人才刚解释完,差役便上前来,在推事耳边说着悄悄话。
“刚刚有消息说,几个月前,你的农田里出现了几只死因不明的野狗?”
黄善人愣了一会,结巴答道:“是、是的大人,但草民皆已妥善处理,那几只死狗下一亩内所有作物,小的全都清理掉了。”
“要怎么证明你清掉了?”
“我和几名工人一起清理的,他们能帮我作证。”
“不成,你可能已经买通仆工了不是吗?”
黄善人无言以对,虽然自己并没有这么做,但的确无法证明。
“那几只野狗,是不是口吐白沫,身上还长了奇怪的斑点?”
黄善人又瞪大了双眼,吞吞吐吐回应道:“是、是的。”
“你可知道吃了你的食物死亡那人,死状是何模样?”黄善人摇了摇头,顿悟似的露出了“不会吧”的表情。
推事冷笑说道:“看样子你是猜到了,不错,就跟那几只死狗一样,口吐白沫,身上出现奇怪的斑点。”
“绝无可能,那一亩田以外的作物,我也有吃,吾等怎生没事?不可能跟那些作物有关!”
“放肆!是谁准你在衙门大声大气?”推事不悦地大力敲了桌子几下:“我问什么你再答什么,没要你说话就别开口。”
“可是大人,这真的是冤枉啊!”黄善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喊冤。
“多说无益。来人啊!把他押下去!”
黄善人深知事情不妙,这样下去对自己只会越来越不利,但如今已身陷囹圄又能如何呢?
夜晚,相当于现在县长的地方知县,带着几名随从一起来到黄善人家中。
“夫人,黄先生恐已经无法脱罪,本官特前来告知。”知县眼神飘忽,口中说着一贯的台词,神情却表露出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不!大人,请您要救救我相公,他真的是无辜的,我们都是无辜的……”黄夫人哽咽说道。
“本官管不着那等事,不过,几个证据都对黄先生相当不利呐!若他果真犯下案来,身为朝廷命官,领的是朝廷俸禄,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脱罪,您说是吧?”知事语气严厉,似乎不能通融。
眼见事情毫无转机,知县也不让黄夫人有任何求情的余地,黄夫人只能在一旁默默掉泪。
“这姑娘是……?”知县突然开口.
黄夫人顺着知事的眼光看去,躲在内室探出头来偷瞄的,正是自己的女儿。
“是小女黄月。”黄夫人转头回去,就怕女儿偷窥的举动不礼貌惹知县不高兴,赶紧对着知县说:“小女不懂事,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原谅。”
知县不做回应,直盯着黄月瞧。
直至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要离开前,知县仍旧心不在焉地往内室看去。
黄夫人见状,立刻会意,也请女儿出来一起送行。
待知县等离开后,黄夫人紧闭门窗,小心翼翼地将女儿带到房间里。
“月儿,你担心你爹吗?”黄夫人问。
黄月点了点头。“如果现在只有你能救得了你爹,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黄月睁大双眼,看着母亲,用力地点下了头。
然而,当母亲告诉她应该怎么做的时候,黄月有些犹疑了。
“不会有错的,那眼神,那样子,知县大人肯定很喜欢你。”黄夫人拉起了黄月的手紧握着。
“可是……”
“你爹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你不想救他吗?”黄夫人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眼泪又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黄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秀眉一皱,紧闭的双唇终于缓缓张开:“我知道了……”
……
“喝呀,都来这里了,就别拘束了,来,干杯。”知县举起了酒杯大喊。
一旁,精心打扮的黄月,忙着帮喝酒的众官员斟酒。
正要为干杯完的知县倒酒,知县突然一把搂过黄月,手臂环绕着纤腰,手掌抚贴着翘臀,眼光则停留在她的双峰之前。
“美人,今天可是你说要谢我们为你爹的事忙了这么久,怎么一脸愁容呢?”知县心知肚明,黄月找他们出来的原因只是借口,但还是故意调侃了一番。
黄月惊慌地震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与众官员陪笑闲聊。
酒席结束之后,黄月带着佯装喝醉、实则酒酣耳热的知县,来到附近的客栈休息。
黄月正愁知县醉了可怎么跟他谈父亲的事情,想不到知县酒量好,非常清醒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知县抬起头来,对愣在门边的黄月说。
黄月吞了口口水,缓缓点点头,走到知县面前。
“坐。”知县拍了拍床:“我刚刚已经说过,都来到这里,就别拘束了。”
本以为知县这句话是说给跟他一起来的下属听的,原来也是对自己说的,黄月听话地坐了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想救你父亲才来的吧?”
“求求您,放了我爹吧!该怎么做,你们才能放了我爹?”既然都被说中了,黄月直截了当地表示。
知县盯着黄月的脸,这回甚至还伸出了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啰,小美人。”知县一边说着,一边把黄月抱到自己腿上坐,目光从脸庞落到胸前,接着便牵起了她的手,在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黄月也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她抿了抿嘴唇,强忍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慢慢褪去自己的衣裳,羞涩地跨坐到顺势躺下的知县身上……
……
“真是抱歉啊,夫人,我们还是无能为力,推事大人决定将黄先生判处极刑。”话一说完,知县迅即离开了黄善人家,留下哭得死去活来的母女俩。
为什么?
为什么已经把一切给了知县,事情却丝毫没有改变。
黄夫人尤其哭得歇斯底里,自己竟然如此天真地赔上了女儿,这让她几近崩溃。
隔天一早,黄夫人带了一只大麻袋,来到巡抚官邸。
一个时辰过后,黄夫人空着双手,静静地步出官邸,望着天空,喜极而泣。
当天晚上,巡抚亲自驾了马车来到黄家。
母女俩与巡抚忙了好一段时间,搬了好几个麻袋上车后,巡抚这才又驾车离开。
原来,黄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一状告上了权力大过今日所称的省长,是为当时地方首长的巡抚。
为了举发知县的罪状,并洗刷丈夫的冤屈,即使倾家荡产,黄夫人也在所不惜。
她把家里所有财物全都给了巡抚,只求巡抚能替她们讨回公道。
岂知事情隔了两个星期,毫无进展,完全不见巡抚有任何动作。
黄夫人再度找上了巡抚。
“这事急不得,你告发的可是知县,一县之长啊。虽然这个县在由我负责的府底下,但少了知县,不仅我办事麻烦,县里的事情也难处理啊,待我找个好时机再来办这个案子吧!”巡抚对黄夫人挥了挥手,示意要她先退下。
“这事不能等啊,巡抚大人,我先生就快被处决了,再不办就来不及了,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黄夫人一边大喊着,硬是被人拖了出去。
虽然巡抚没有讲明,但黄夫人已经认定这事再也不会有下文了。
正所谓官官相护,有什么样的长官,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整个县,整个州,甚至整个府全是贪官污吏,这是黄家,不,是国家的不幸,既然尽是一些腐败官员,不如靠自己来证明。
在传出他们的食物有毒之后,粮仓里所有的食物就全都被查封扣押了。
但也只有粮仓的部分被没收,那批被指控有问题的食物,当天黄夫人自己也取了一些回家,准备拿来做三餐,保留在家中的食材并没有被收走。
那天黄家一家三口都吃过用这批食材做成的早饭,就是没问题,但传出吃死人之后,黄夫人虽不认为是自己的食物出了问题,心里却总是毛毛的,因此也就没拿这些食材做饭了。
如今都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就算食材真的有毒,吃死了也无所谓。
黄夫人决定拿自己做实验,亲自到衙门吃这些被说是有毒的东西给大家看,好证明这一切毒物之说都是子虚乌有。
到衙门前一晚,黄夫人铁了心,不想再拖累女儿,自己默默的在膳房准备着。
若食材真的有毒,她一个人背罪就行。
突然,几名一身黑衣的男子闯入,迅速压制了黄夫人。
黄夫人连大叫都来不及就被堵住了嘴,双手捆绑于身后。
黑衣男子们小心翼翼地将黄夫人拖到屋外,妥善处理过她挣扎的痕迹,并把她准备好的东西全都带走。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黄夫人。
黄月在不知道能够找谁帮忙的情况下,再度找上了知县。
然而这次黄月却是把知县当成凶手,认为一定是他知道了母亲找上巡抚的关系,为了灭口才掳走自己母亲。
“不,本官并不知晓。”知县说得斩钉截铁。
黄月恶狠狠地看着他,但知县毫无畏惧,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
“我想你娘应该是认清了下毒的事实,因而畏罪离开。”
“不可能,娘跟我都很清楚,爹一定是被陷害的。”黄月泪流满面地说:“你怎能这般狠毒,不但要害死我爹,连我娘也不放过!”
“话可不能这么说,判刑的是推事,而你娘,我不过就是告知你父亲的审判结果,何来陷害之说,本官才最是无辜啊!”眼看黄月已经说不出话来,知县继续说下去:“你爹已是将死之人,你娘又生死未卜,你年纪轻轻一个女人家能做什么?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你可想过?”
几天下来,黄月一无所获,就算母亲真的遭遇不测,她又能怎么样?
回想起知县说的话,现在家财已经散尽,双亲后果难料,就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什么?
而且还被玷污过,想早早找个人嫁了都成问题。
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一想到这里,黄月就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与目标。
来到膳房,回忆起双亲经常在这里忙着准备食物,总是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粥,准备拿去发放给大家吃。
过去的日子是那么美好,特地前来表示感激的人们不计其数。
而现在,大家都不敢再与自家有任何关联,全都冷眼看着悲剧发生。
如今黄月只觉得可笑,她不想期待什么,也不想恨谁。
看着晾在一旁的庖刀,她冷冷地拿了起来,紧闭双眼,惨然一笑,毫无留恋地用力往自己脖子一划,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