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雨燕在淋浴间被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淋了一夜,所以她发烧感冒,病得很严重。
当然,比起肉体上的病痛,精神崩溃带来的伤害,更是难以治愈。
看着眼底深处流露出来的绝望和无助,对整个世界满是失望和痛恨,苍白得好像一张白纸的脸上,再无往日半分温暖笑意的脸庞,张子凡微微叹了一口气。
聂雨燕是张子凡从淋浴间抱出来的,甚至就连湿漉漉的身体也是他亲手擦拭的......
发生了什么?
他张子凡又不傻,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所以,在安抚好聂雨燕的瞬间,张子凡想都没想,掏出手机就准备拨打顾雨柔和救护车的电话。
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很痛心,但生活还要继续。
现阶段最重要的是治好病,养好伤,然后挽救聂雨燕的生命,把伤害降到最低。
当然,报不报复那个伤害聂雨燕的人......
就看聂雨燕自己的意思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正义不仅会迟到,更会缺席!
可张子凡刚划到顾雨柔的电话,昏迷中的聂雨燕竟然悠悠醒了过来。
并且她想都没想,下意识便伸出手,想要抢夺张子凡手里的手机,即便很是虚弱,但异常固执。
张子凡只要往后退一步,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聂雨燕便无法抢夺到手机,可看着满眼含泪,一脸无助的聂雨燕,张子凡心软了......
“要我不报警也可以,那我打个救护车电话,把你送到医院可以吧?”
张子凡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聂雨燕没有回答,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聂雨燕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
万般无奈,张子凡只好再次妥协:
“要我不报警,不找救护车也行,那接下来的事,你......你得听我的!”
聂雨燕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稳住张子凡,聂雨燕点了点头,然后用手将被子往上拉,直至盖住整张脸。
张子凡叹了一口气,无论是报警,还是送去医院,聂雨燕被强暴的事实都会传出去。
张子凡可以不在乎,但聂雨燕却不行。
这个社会很奇怪,受害者寻求正义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其过程何其艰辛,充满危险不说,有时候还免不了遭受他人的嘲讽和质疑,这才是最为致命的。
被强暴的消息传出去,聂雨燕以后还怎么在宁城一中待下去?
还怎么在同事、朋友,甚至是学生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授业解惑?
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人眼中的笑柄。
背地里的窃窃私语。
......
最为致命!
张子凡这个十八九岁的身体,居住着三十多岁的灵魂,所以他不得不替聂雨燕考虑这些问题。
而不是打着正义的名头,一味的热血上涌......
“你......你走吧,我求你了,这件事不要跟......不要跟任何人说。”
“让我睡一觉就好,后面的事我会......我会自己解决。”
被褥里传来聂雨燕虚弱且慌乱的声音,很明显马上就要高考了,聂雨燕不想耽误张子凡,也不想他一个学生卷进这种事情中。
“记得给田老师回个电话,他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你,便托我来找你。”
张子凡也没有过多停留,他知道聂雨燕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于是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走到卫生间后,张子凡专门看了一眼淋浴间,冰冷刺骨的水淋了一夜,聂雨燕那被撕扯坏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张子凡完全能理解聂雨燕用水冲自己的身体冲了一夜的举动,因为聂雨燕嫌自己脏。
心灵上的洁癖要么没有,一旦有了阴影,就再也难以洗刷干净!
可如此一来,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
本想着将聂雨燕贴身衣服偷偷藏起来,等她想通了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要报警时,还可作为罪证使用。
只可惜......
深吸一口气,张子凡没有过多停留,走出房间,关上房门,随即离开。
等听到关门声后,聂雨燕那躲在被褥里的身体这才又微微颤抖起来,然后猛地卷缩在一起,泪如雨下。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年底就要跟男朋友订婚了,他们甚至连婚纱照都拍好了、连酒店都订好了、连亲戚朋友都通知了......
可发生了这种事,让她......让她聂雨燕如何面对田忠?
聂雨燕哭着哭着,挥舞着拳头拼命的捶打着被褥和枕套,可打着打着,又开始捂着嘴,嚎啕大哭。
等冷静下来后,聂雨燕木讷的站起身,随意套上一套睡衣后,从地上找来没到点自动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器。
五分钟过后,充上电的手机顺利开机。
有五十多条未接电话,短信、qq之类的未读信息更是数不胜数,其中大部分都是男朋友田忠打来的。
聂雨燕深吸一口气,找到田忠的电话,正犹豫着要不要拨出去?拨出去后自己该怎么说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果然是男朋友田忠打来的。
“喂,燕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一晚上都不接电话,都不回我消息,把我急死了!”
“燕子,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啊!”
......
电话刚接通,便传来田忠那急切且担忧的声音,听得聂雨燕是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没......没事,我......我只是......”
聂雨燕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田忠立马发现不对劲:
“燕子,你声音怎么不对劲,你是不是......”
“咳咳,我感冒了,还有点发烧。”
唯恐田忠听出什么来,聂雨燕连忙轻咳两声,解释道:
“不用......不用担心,睡了一晚,现在......现在好多了!”
一听只是感冒,田忠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又连忙贴心开口:
“燕子,感冒严不严重,要不我请个假,来宁城照顾你!”
“年底咱们俩就要订婚了,结婚后我爸妈还催着要孩子呢,你可得把自己照顾好啊!”
“实在不行你也请个假吧,到县城来玩两天,我爸妈昨晚还念叨你呢,说是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想......”
田忠话还没说完,聂雨燕已经捂着嘴,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田忠,回头再说好吗?”
“我......我有点累了,想再睡会。”
再不挂电话,聂雨燕怕自己就会哭出声来。
“好吧,那燕子你好好睡一觉,不行就去医院打个点滴,好得快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也要去上课了,那睡醒再联系。”
“嗯......”
挂断电话后,聂雨燕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被子,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疲惫感和虚弱感占据全身,聂雨燕再次昏睡过去。
“咔嚓~”
“咔嚓~”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聂雨燕被一阵开锁声惊醒后,迷迷糊糊中,她发现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瞬间吓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一股不好的念头直冲脑门。
“聂老师,你醒了?”
张子凡提着不少吃的东西和药品,走了进来。
“张......张子凡,你......你怎么......”
等看清来人是张子凡后,聂雨燕那惊魂未定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我不用你管,你快去上课,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件事......”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当......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聂雨燕不知道张子凡为何去而复返,但看到张子凡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后,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
在这个人生至暗时刻,父母不在身边,男朋友不在身边,闺蜜不在身边......
没想到。
在自己身边,知道自己所有秘密并照顾自己的,竟然是.....
竟然是张子凡!
“这是感冒药!这是退烧药!这是......”
张子凡没有理会发懵中的聂雨燕,而是熟练地打开药盒,然后倒来开水,递到聂雨燕手里,淡淡开口:
“先把药吃了,再说其他的。”
“......”
聂雨燕眼眶一红,豆粒大的泪珠汩汩而下,却依旧不肯把手里的药给吃了。
遭此大变,她现在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在乎感不感冒,发不发烧......
“你不吃的话,等会烧晕过去,我就只能拨打急救电话,把你拉到医院去。”
张子凡摊了摊手,开口威胁起来:
“到时候别说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怕是连田忠和你父亲母亲都会收到消息。”
此话一出,聂雨燕果然怕了,擦了擦眼角泪渍,一仰脖子,便把大大小小的药片吞了下去。
“张子凡,谢谢你。”
“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回去上课吧。”
聂雨燕不傻,她知道张子凡是为了自己好,可这时候的她,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愿意把张子凡牵扯进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要如何面对男友田忠,如何面对施暴者蒋涛,如何面对同事、学生,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和......
和现在的自己!!
“差点忘了,感冒药不能饭前吃,容易烧胃。”
张子凡像是没听见聂雨燕说的话,解开带来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包子、鸡蛋、玉米和豆浆:
“人是铁饭是钢,吃点东西吧。”
“......”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
张子凡一边把包子豆浆塞到聂雨燕手里,一边追问;
“强暴你的是蒋涛吧?”
聂雨燕歪过头去,不说话,只是豆粒大的泪珠汩汩而下,让人心生怜惜。
“聂老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就当这件事没发生,我会帮你瞒着所有人。以后该上班上班,该结婚结婚,甚至蒋涛还会在暗中多关照你。”
“二么,把这件事告诉田忠,你们两个人一起面对。该报警报警,不放过一个坏人,让正义得到伸张,问心无愧!”
说罢,看着依旧不说话,只知道流泪的聂雨燕,张子凡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离开:
“聂老师你好好想一想,我中午再来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