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黄雀在后
静福堂。
“侯夫人,大事不妙啊!”一大早冯妈妈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谢母刚吃完早饭,今日的早饭又是大厨房做的,清粥小菜,寡淡无味,她本就心里不爽,“你个老东西,一大早的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冯妈妈挨骂挨惯了,也不在意,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先前袁柳儿说要买的那个宅子,听说挖出太岁来了!”
谢母狐疑,“太岁?真的假的?”
太岁又称是肉灵芝,可是个稀罕东西,谢母活了小半辈子都没见过一个呢。
“当然是真的!夫人你忘了?看守那宅子的老仆是跟我一个村的,她说亲眼瞧见他们老爷夜里去挖的,还找了大夫来瞧,千真万确!”
谢母虽然听了谢清远的话,凡是袁柳儿要求的银子都给了,但是她始终防着袁柳儿,便让冯妈妈私下盯着袁柳儿的一举一动,这次袁柳儿要租的铺子和要买的宅子,谢母都让冯妈妈去私下打听了一番。
没想到倒是巧得很,袁柳儿要买的那间宅子守门的老仆正巧是冯妈妈同乡。
冯妈妈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掩饰不住的兴奋,“她跟我说那是极其罕见的千年太岁,说是当年始皇帝找的长生不老药就是用这个做的!而且她还说,这宅子里不止一个!”
“真是可惜啊!如果昨儿个同意了袁姑娘的——那太岁就是咱们的了!”冯妈妈是真的惋惜,心里还暗骂谢母真是不识货,要是昨儿个买了,说不定她还能捞点太岁汁喝喝,止不定也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呢。
谢母自然也觉得惋惜,可她一句话都不能说,若是现在说了,岂不是承认自己错了,她可拉不下这个脸,可一想到那可是千年的太岁啊!
谢母眼珠子一转,“不对,昨天袁柳儿不是说,已经跟那主家谈好了价格,只差给钱了吗?这口头契约已定,那宅子就是本夫人的!”
冯妈妈一愣,袁柳儿确实这么说过,可——这没给银子没签契约,就凭个口头的?人家怎么可能答应!
“你去寻那宅子的主人,告诉他,我们永定侯府说话做事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要买这个宅子,那就一定会买,若是他临时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我们永定侯府可不是吃素的!况且现在清远还深受太子重视。”
谢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一如往昔,冯妈妈明白,这意思是要以侯府的权势压人了,那宅子的主人不过一介平民,肯定是不敢跟侯府作对的。
冯妈妈登时信心满满,兴冲冲地就要出去,刚迈出去一步,又停了下来,“那这事,要告诉袁柳儿吗?”
“你个老货怎么越发愚蠢了?若是告诉她了,那太岁岂不要分她一个?”
“话是这么说。”冯妈妈有些踌躇,“毕竟那宅子是袁柳儿看上的,咱们就这么跳过她,是不是——”
冯妈妈话未说完,谢母瞥了她一眼,眼神如寒冰,“我以前倒是不曾见你这么为她着想,怎么?你想换主子了?”
冯妈妈登时一个激灵,她确实私下收了袁柳儿不少好处,否则也不会这么帮着袁柳儿说话,“夫人说的哪儿的话,老奴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绝无二心!”
谢母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这几天天太热了,一会我跟管花木的老吴说一声,让你家那老二先回家歇歇,他本来不是也身子不好么。”
冯妈妈身子一僵,她的二儿子一直跟着管理侯府的花木,先前谢母也曾允诺过等老吴告老回乡了,就让她的二儿子独自管理。
现在却突然反悔,很明显,这是在敲打冯妈妈。
冯妈妈这时才觉得冷汗涔涔,她真是昏了头,被袁柳儿那点子蝇头小利给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捏在谢母手里呢!
冯妈妈几乎是打着颤走出了静福堂,暗暗下定决心,这件事她必须办好!
*
城外五里街。
五里街紧邻杏林路,杏林路上全是医馆与药铺,往来人络绎不绝,而与杏林路的热闹相比,五里街却是冷清得很。
一来朝阳城的人都忌讳在杏林路旁买宅子,民间认为,与医馆离得太近,难免会沾染上一些病气,二来,五里街,确实算不上是个什么吉利的地方。
听说先帝在位时,曾经发生过一起贪墨案,而案件牵扯进去的官员全部被抄家斩首,巧合的是这几个官员全都住在五里街,当时整条街哀嚎遍野,鲜血横流,惨不忍睹。
头七当天,还有人曾亲眼目睹,没有头的鬼魂在五里街游荡,自那之后,五里街便时常发生灵异事件,剩下的人家也都陆续搬离。
从此,五里街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人称“鬼街”。
不过五里街还是有人居住的,毕竟当人极度缺银子的时候,就不会惧怕鬼了。
柳三就是其中之一,他本就是个赌徒,父母双亡后,将家产败得一干二净,就剩下五里街还有一处宅子。
柳三寻思将五里街的宅子低价卖掉,拿上银子去赌坊大战一场,说不定就能从此改变人生。
可谁知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哪怕他出价只有五十两银子,也无人问津。
柳三本来都快想着让那宅子烂那儿了,没成想竟然有大主顾找上门,不仅出手阔绰,直接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宅子,还允诺要是他能照办,事成后会再给五十两,这种好事,他柳三能放过?
“老爷,我那同乡又来了。”看门的赵老婆子是自小看着柳三长大的,对柳三是言听计从,恭恭敬敬出来回报。
柳三眼前一亮,“快叫进来!”
年猪上门了!
*
冯妈妈心怀忐忑走了进来,毕竟没理,她还是有些心虚。
刚一进门,就瞧见一个年轻男子盘腿靠在椅子上,嘴上叼着个小茶壶。
不仅是坐没坐相,而且家中连个像样点的杯子都没有,可见是个穷苦出生的小户做派。
作为堂堂永定侯府夫人的——陪嫁妈妈,冯妈妈这气势登时足了起来。
她往堂下一站,抱着双臂杨着下巴,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柳三。
柳三多人精,一眼便看出冯妈妈眼里的鄙夷,这些个狗仗人势的狗奴才,这些年柳三不知见了多少。
若是平常,他早就把冯妈妈给狠狠呲一顿赶出去了,可一想到——那买主的吩咐,柳三生生忍了下来。
不过——现在分明是该对方来求自己,居然是这副姿态,柳三不自觉地看向赵老婆子,赵老婆子暗暗点点头。
这意思是宅子里出了太岁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那这冯妈妈竟然还是这种态度?
柳三到底是从小混江湖的,这么多年混迹的经验告诉他,言多必失。
柳三干脆自顾自又叼起茶壶来。
见对方居然不理自己,还喝起马尿来了,冯妈妈心里对柳三的鄙夷更甚,一个不懂规矩的乡巴佬,她还不是手拿把掐。
冯妈妈语气高傲,甩出一张纸来,“还请老爷快来签字画押,别耽误过契的时辰了。”
柳三眉头一皱,小茶壶离开了嘴,一头的疑惑,“过契?过什么契?”
“老爷在这装什么傻呢?昨儿个我们府上小姐不是跟你谈好了,要花四十五两银子买你这宅子吗?我今儿个就是来过契的,只要你签字画押,这银子就是你的。”
不管冯妈妈语气里多傲气,说到这“四十五两”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的,那可是千年太岁!
谢母竟然就开了四十五两的价格,打量谁是傻子呢。
果然,柳三跟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四十五两?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这宅子里的千年太岁,一年就是十年,一千年那是一万两!”
“昨日你主子才来说不要这宅子了,今日我宅子里挖出太岁来了,你就上门想反悔,怎么?堂堂永定侯府想仗势欺人不成?”柳三面露狠色,“也不打听打听我柳三在哪条道上混的,敢欺负老子,老子立马去敲登闻鼓!”
谢母的盘算被柳三揭穿,冯妈妈脸色尴尬,但很快她转念一想,“一万两白银,你当朝阳城有几个能拿得出来?”
柳三轻蔑一笑,“永定侯府拿不出来,有的是人能拿出来。”
*
静福堂。
袁柳儿又来支了一次银子,谢母心不甘情不愿地掏了银子出来,看着自己账上日渐减少的银子,她的脸色更加沉郁。
现在只盼着冯妈妈那边能带来好消息,若是真能用四十五两买下那个宅子——当真是赚大发了!
在谢母眼里,柳三那种市井小徒,可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世上所有的富贵东西都该属于她才对。
谢母兴冲冲地等待,却等来了满脸慌张的冯妈妈。
“侯夫人不好了!有人跟咱们抢太岁!”
谢母一个激灵,“谁?”
“宋家,宋夫人!”
宋夫人,正是宋安宁之母,谢母的好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