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虽说想要写信去问五阿哥,但回到承乾宫,提起笔来竟不知该如何去写。
毕竟她不知道五阿哥心中所想,也不理解他时不时就要出丧缟素的行为。
贸然提笔写下去,还恐会叫五阿哥恼怒,反问不出什么话来了。
有些话不能问,陵容便也只能含糊其词的询问,为何惹得皇上生怒,可是心中有了喜爱的女子,不愿意被莫名赐个福晋入府。
明面上,陵容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权力最大的女子,她在意阿哥的娶妻之事,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皇上看了信件,也最多只是觉得陵容想向五阿哥的后院塞人,断不会想到陵容问的是皇位之事。
思来想去,陵容便将信件写完,送出去不出一日,便得了回信。
“五阿哥说挑选福晋之事,都由皇上与贵妃娘娘定夺,只一件要求娘娘准许,便是先给三阿哥挑选,再给五阿哥挑选。
无论如何,三阿哥都是兄长,五阿哥不愿意越过他去。”
照水捧着信件,一点点给陵容读五阿哥的回信,她又翻了一页,“五阿哥还说,他最近与凌琅少爷见过面,说江南的风景甚美,但遇见一女子却带了点塞北的冷硬,不笑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冰美人儿。
偏生那美人儿又抱着一只爱撒娇的猫,叫人瞧着便觉有趣。
五阿哥说,日后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准许,也想跟凌琅少爷去江南看看那非水似冰的女子。”
听着这女子的描述,陵容却愣了神,不爱笑的冰美人,还抱了只猫,不是叶澜依还能是谁。
可五阿哥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凌琅向来不会把自己吩咐的事情泄露出去,一时不察说给五阿哥,则更是不可能。
但这信中提到了凌琅,江南,以及抱着猫的女子,除了叶澜依陵容再想不出别人了。
“娘娘,这女子的情况听起来特别像叶姑娘,难不成……五阿哥也帮忙去调查了?”
照水反复又看了信件,信的末尾有一首诗,她读了也不懂,便推给了陵容,想让陵容自己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陵容拿起信件来,眼睛上下一扫,便念道,“十载窗前听雨声, 水阑深处月如钩。 衣袂飘飘人独立, 一片清辉照影柔。”
所谓的诗读完了,陵容嫌弃的皱了眉头,先是说了一句这诗做的不好,方才和照水解释起来,“这算不得诗,只是字谜罢了,你瞧,十载二字明扣「十」,窗前象形为「口」,合起来便是一个叶字。
水澜深处这句更不用提了,月在水中如钩,便是这水字变形为三点,加上阑字,不就是波澜的澜吗。
而第三句,衣袂飘飘人独立就更简单,人加一个衣字,就是「依」字了。
所以这谜底啊,就是叶澜依三个字,五阿哥是在提醒我们,他已经知道叶澜依还活着的事儿了。”
照水捧了那信回来,反复咂摸着这四句诗词,她不大通文墨,便觉得写的着实不错,尤其是最后一句,还真叫她品出那么一丝月下美人儿的意思来。
“奴婢倒是觉得写的好,”照水笑着将那封信拿起,到一旁洇进水中化了字迹,“若是奴婢有朝一日能写出诗来,就是从娘娘手下出师了。”
陵容瞧见照水含笑,心中倒也高兴,忍不住便调笑了几句,“若有那一日就好了,只可惜我不大通这些诗文,想教你是不能了。
过几日你陪着攸宁和弘昱一同读书,跟着太傅学一学,想必这学识没几日就超过我了。
届时还要你这个大文豪帮忙,猜一猜五阿哥的心思了。”
“奴婢哪有这样的本事,若是能越过娘娘去,那都能考取功名了。”
主仆两个人聊着这没有天际的事儿,笑得倒是开心,只不过叶澜依的事儿还未解决,叫陵容笑谈之余,很快便想到之后的事情,笑也笑的不痛快了。
“不知道五阿哥是不是有意出宫,”陵容收敛了笑意,琢磨着五阿哥的想法,“如今他距离皇位一步之遥,认谁做额娘都没什么所谓。
除非他担心弘昱争储,想要借此事将本宫除去。但他提前写信告知,也不像是要下手的样子。”
陵容长叹了口气,提笔写信的手便又顿住了,“五阿哥的心思向来诡谲,当真是难猜的很。”
“奴婢倒是觉得,五阿哥可能是想为娘娘分忧解难,”照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若是真的想借此事谋害娘娘,便不会提前告知,毕竟让娘娘有了准备,事情就不好办成了。
而且看信中的意思,五阿哥和凌琅少爷之间有了密切交往,不然五阿哥也不会知道此事的。”
“你这般分析也对,不过我们到底没有办法直接问五阿哥,还是写信给凌琅,先探一探五阿哥的口风吧。”
陵容下定了决心,信件写起来便快了很多,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说起话来也直接了不少。
而凌琅似乎不在京中,信传出去之后,许久都没有消息传回来,陵容等的着急,却发现果郡王和五阿哥两人也没再递过消息入宫,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倒是叫陵容觉得不适应了。
不过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便消停下来的,何桉鸣终于得了空,回宫许久,在这一日午后才找到时间来承乾宫面见陵容。
两人前几天只是在景阳宫匆匆见了一面,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如今一见面何桉鸣都不知道自己该先开口说什么了。
“微臣给娘娘请安,”何桉鸣最后还是先行了礼,“娘娘近来可好?”
“本宫如今一切尚好,如今已是贵妃,比之从前更能在宫中说的上话了。”陵容倒是没有遮掩,她瞧着何桉鸣,“你怎么不问问恬妃。”
“恬妃娘娘已死,微臣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只不过富尔敦大人十分恼怒,将微臣叫去府上,责骂了许久。”
所谓责骂,不过是何桉鸣的遮掩之词罢了,陵容猜的出来却不愿多问,便装作信了面上的话,只点头便过去了。
“更何况恬妃娘娘离世,也并不是因为娘娘,微臣在娘娘面前提起,着实没什么必要。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件事情上,不如说一说娘娘更关心的事情。”
“想不到你对主子这般冷酷,倒是叫人……有些心惊。”
何桉鸣立在厅中,他听见陵容的话,面上却没有什么波澜,“娘娘觉得,微臣该如何去做呢,是替恬妃娘娘背了谋害太后娘娘的罪名,以此来保下恬妃娘娘的性命。
还是将娘娘所做之事告知皇上,叫此时丢了性命的人,变成娘娘您?”
陵容沉默着看了回去,她做的事情何桉鸣帮了不少忙,若他开口告诉皇上,自己确实只能给恬妃陪葬。
可瞧着何桉鸣这意思,像是自愿为自己保密一般,也不知是揣了什么心思。
“你与本宫,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既然恬妃已死,本宫便不想再叫皇上想起太后娘娘离世的事儿了。”
何桉鸣突地露出个笑容来,他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微臣明白。
他并没有告知陵容,皇上怀疑恬妃之时,就已经派人问过他,也正是因为从他口中得知了真相,方才下定了决心要了恬妃的性命。
甚至赐给恬妃那所谓「治疗」身体的药物,都是出自何桉鸣之手。
但他是不会将此事告知陵容的,否则这位主子该心生怀疑,不敢再相信自己了。
“微臣今日过来,是想告诉娘娘关于皇上的事。”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何桉鸣方才开口,“皇上在婉贵人处服用的药物,来自于温家,是一种极端阴邪的药物,能够依靠他人的精血填补精气,但身体的亏空是无法弥补的,甚至会叫身体越来越差,直至油尽灯枯。
这药还有个有趣的名字,就叫做回光。”
“回光……返照。”陵容喃喃地念出了这句话,她叹了口气,“那你出宫这么久,可找到了治疗皇上的法子?”
“这件事情,还是要看娘娘是如何选择的,”何桉鸣略抬头看了陵容一眼,他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了一份药方,“这是微臣离宫许久找来的药方,虽不能完全解了「回光」的毒性,但却能补足皇上的精气,叫皇上还能再撑个几年。
而这几年的时间……足够阿哥长大了。”
何桉鸣这话几乎是非常直白在问,陵容是想叫五阿哥登基,还是叫弘昱登基了。
陵容愣了一瞬,她面色不敢有什么变化,生怕何桉鸣瞧出什么异常来。
毕竟眼下的情况再明显不过,何桉鸣已听命于皇上,这药方拿过来,很有可能是试探自己的态度。
因此陵容只好皱着眉头,眼睛盯着那药方发呆,直到何桉鸣略走近了几步,将药方呈到面前,她才故作不懂,换上了疑惑的表情,“何太医,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这几日皇上应该已经用了这药物吧。”
“皇上已经用了,所以才没有再去永寿宫处。但皇上并不十分相信这药方,故而还留着婉……甄氏,以备不时之需。”
陵容用护甲点了那药方一下,便抬手示意何桉鸣收好,“这样说来,皇上也不全然信任于你。”
“微臣从不需要皇上的信任,回光返照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可微臣与贵妃娘娘一样年纪尚轻,自然不会跟着皇上一起……油尽灯枯。”
“出去一段时间,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这样的混账话也敢说出口了。”
“微臣一直都是这般胆大之人,否则也不会活到今时今日。
娘娘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微臣参与到多少事件当中,而几乎每一件事都是要掉脑袋的。
微臣也只是敢在娘娘身边说这样的话,毕竟这宫中也只有娘娘,能走到最后了。”
何桉鸣言语十分直白,他直白认了主,又将那封药方向陵容面色递了递。
陵容只是瞧着他的脸,在衡量着何桉鸣所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她略垂下眼睛看那药方,何桉鸣便也顺着陵容的眼神跪了下去。
那药方被何桉鸣举到头顶,陵容这才点了头,将药方接了过来。
她虽与照水一同学了几日医书,但到底只是皮毛,只能看得懂某几味药性,再多便是不能了。
“这药方,到底能够保皇上几年性命。”
“依照微臣对皇上脉象的了解,用这药方也只能延长三年的寿命,而这三年之中,还不能过度消耗身体。
依照皇上从前的习惯,只怕这三年也要打了折扣。
但若是娘娘能劝解皇上好生修养着,就足够叫阿哥成长到可以接手政事了。”
“此事你还没有告知皇上吧?”陵容将那药方略折了两下,又交还给何桉鸣,“毕竟皇上这几日仍是早出晚归,有时批改奏折直到深夜,这样的习惯是养不好身体的。”
“皇上确实不知情,其他太医也不知道「回光」真正的药性,故而只要微臣隐瞒,皇上便不会知道真相。
微臣只是可惜,没办法继续延长皇上的寿命,否则阿哥登基,可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何桉鸣叹了口气,他将药方收进袖中,“娘娘,五阿哥的性子古怪,若是他登上皇位,不见得会尊重娘娘,奉娘娘为太后。
微臣还是希望娘娘仔细考量,为自己还有阿哥和公主做最好的打算。
只可惜,微臣的能力仅在太医院之中,除了这些事情,便再帮不上娘娘什么了。”
陵容沉默着思索,听见何桉鸣这样说,便开口随意安慰了两句,“何太医已经帮了本宫许多,本宫唯一可惜的,就是你已经坐上了院判的位置,想帮你再争些好处也争不到了。”
“微臣正是在为自己谋好处,皇上已从春秋鼎盛走向伏枥之时,微臣再继续得皇上的信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娘娘就全当微臣在为自己的后路打算,也请娘娘在考虑皇位的同时,也顺势替微臣想一想,能不能继续得到新皇的宠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