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虚影漂浮在空中,世界都暂停,沉寂的房间焕然一新,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陈娇娇还是那个温贤的母亲。
她朝着母亲撒娇。
母亲抱了抱她,眼中流露着不舍,温声轻哄,“我的公主长大了,以后也要勇敢啊。”
怀抱在一瞬松开。
周遭变成灰白。
外公和外婆牵着手,笑着和她道别,“以后,要为自己好好生活。”
“不要再恨下去了。”
“要快乐呀。”
外婆笑着骂他,“老东西,我们小公主怎么能够不快乐。”
“我们小公主,哪怕没有我们,也要是公主啊,”外婆轻声,“我们不要你做骑士,不要当战士,要一直开心,要永远做那个绽放光芒的小公主。”
“因为,你是我们的骄傲啊。”
话落。
虚影逐渐消散。
阮梨伸出手,还来不及和他们道别,周围又回到了原点,陈蓉蓉、陈玥玥还有阮煜和阮岳,以及定格在照片中的亲人。
“不要做骑士,不要当战士,要永远是小公主。”
“因为,你是我们的骄傲啊。”
眼底似有涩意,像是颗粒分明的沙粒挤进了眼眶,酸的她眼睛生疼,一秒都不想多待,转头离去,更像是落荒而逃。
门伴着动作被拉开。
走廊里传来一阵风声。
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小姑娘从她身旁跑的飞快,又在拐角处停下,双手叉腰,语气嚣张至极,“外婆,你不行呀,才两圈呢。”
阮梨顺着她方向看过去。
见到那慈爱的外婆,目光怜爱的落在小丫头身上,“你这丫头,嘴上半点不饶人。”
“外婆年轻着呢。”
“瞧不起谁呀。”
外婆撸起袖子,气哼哼道:“今儿外婆就让你这丫头片子知道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小丫头冲她略略做出鬼脸。
笑着要跑,外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追上了她,搂着小丫头抱在怀里,挠她胳肢窝,哼哼说着,“谁最厉害?”
“外婆。”小丫头被抓,很快求饶。
“还笑不笑了。”
小丫头很没骨气,“不笑了不笑了,小梨知道错啦。”
外婆冷哼,“这还差不多。”
说完。
又笑着挠她。
小丫头被挠的咯咯笑着。
画面过于温情,让人心生向往,阮梨手忍不住伸向外婆,却扑了空,眼泪啪嗒一下,落在地面。
晶莹一滴。
融化在落了灰的地面。
谁也不知道意外到底那天到来,谁也看不到生命的终点会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那天会来的多突然,只是当它真的发生时,被留下来的人,总会显得孤独。
原来。
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煎熬的。
原来。
时间愈合的从不是溃烂的伤口,只是悄悄在那伤口上铺了层虚化剂,替它遮住了丑陋的疤。
所以,当她想起时,还是会觉得痛。
还是会觉得,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要压垮了她,她心里的苦,还是没有释然半分,她的痛太过刻苦铭心,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还是没办法释然。
那间卧室,变的热闹。
当年母亲被阮岳折腾到奄奄一息又被请来的家庭医生急救回来,如今,阮岳不过受着母亲当年的苦。
听着阮岳撕心裂肺的声音,她扯唇露出一抹嘲意,扶着楼梯扶手就要往下走。
下一刻。
脚腕被人拽住。
阮梨微怔,看向狼狈至极的陈蓉蓉。
“你答应我的。”
陈蓉蓉扯着发哑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你答应我的。”
阮梨懵了一瞬,反应过来。
“嗯。”
阮梨语气没什么波澜,“我会去宋家。”
话落。
脚下的手被松开,陈蓉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的躺在了走廊上,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嗯,谢谢。”
“谢谢你,阮梨。”
陈蓉蓉盯着布满蜘蛛网的水晶吊顶灯,失神的回忆着她这短暂的一生。
年少爱过的人,是她的丈夫,孕育了一个女儿。
一家三口,和谐美满。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该有多好。
——
陈氏宅院。
时序联系了修复师正在商定时间,打算一比一还原陈氏老宅。
正忙着。
接到了任军电话,那头极吵,他颇有不耐,“什么事。”
“序爷。”
任军大着嗓门,喊他,“晚上过来玩啊。”
“今儿来了个新酒,”任军那头很热闹,“咱们哥几个就差你了。”
那头,似有人起哄,喊道:“任军那小子今天相亲了,家里催得紧,让咱们陪着他消遣呢。”
任军听见相亲,气恼,“不会说话别说话!”
那头很热闹。
热闹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和他目前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破败的陈家,和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序没什么表情,“挂了。”
“别呀。”
任军囔囔,“序爷,你来不来啊。”
“不来。”
“为什么啊?”
时序没应。
任军又急吼吼道:“每次找你都不来,你说说你到底在干嘛!”
下一刻。
电话里停了几秒。
传来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一句极为明显的炫耀,“当然是陪老婆。”
电话被挂断。
时序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看着槐树下秋千,莫名觉得在家里阳台装个秋千也挺不错。
正想着。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时序收回了思绪,目光落在从里面走出来的阮梨身上,俊眉微蹙,阮梨周身落入夕阳中,橙黄色的光晕笼罩在她身上,他莫名在她眼里读到了落寞。
他心像是被扯了一下。
急忙走上去,拿着手上准备好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女人纤瘦的腰肢不堪一握,像是稍稍用力就会折断。
他眼中闪过心疼,语气放轻,格外温柔,“没事了,都结束了。”
——没事了,都结束了。
像是来自远方的声音。
在那泥沼之中响起,一束光倾泻而下,照入泥潭,一只手从天而降,抓着她的手,拽住了她即将陷落的半幅身躯,往上拽。
阮梨眼睫稍抬,对上了男人幽沉漆黑的瞳底,瞳底里亮着细碎的光,像是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下意识抗拒的挣脱他的怀抱。
“脏。”
她手上还有未洗净的血渍,脚下还染着陈蓉蓉刚抓她时的血迹。
他那样干净。
怎么能碰。
“我脏,别碰我。”
时序稍怔,看着眼前易碎的女人,胸口像是压下巨石让他心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抬起手轻触她白皙的面颊,而后,一手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在她诧异的目光下,落下极其郑重而又清晰的一句话。
“我陪你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