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诤一大早上早朝去了,苏九难得没有一次赖在被窝里睡懒觉,早早起了床进宫去看苏邪。
“父皇,你快点好起来,儿臣又怀孕了,他等着叫你外公呢。”苏九用布巾擦拭着苏邪的双手,笑着对他说道。
“其实儿臣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裴元诤说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哎,没办法了,肚子都这么大了,只能生下来了。”
苏九絮絮叨叨地跟苏邪说着,而苏邪则是一样的表情,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开不了口说话。
苏九在苏邪的寝宫里陪了他半天,看着苏邪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心里不是不心痛的。
曾经那个最爱最宠她的父皇变成了如今痴痴呆呆的老人,她的心里能好受吗?
从苏邪的寝宫出来后,苏九看着这偌大的皇宫,心里竟生出无限的悲凉来。
如果父皇不是琉璃国的皇帝,那么他应该是个很快乐的老人吧。
哀叹了一声,苏九去御书房找了裴元诤,在门口看着他在里面兢兢业业地批奏折,苏九最终没有进去打扰他,而是直接出宫了。
裴元诤也挺辛苦的,一个人为她挑起了全部的重担,让她无忧无虑地过她的米虫生活,他……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男人吧。
出了宫,苏九没有上马车,而是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呼出的白气迷蒙了她的视线。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她到这个地方快两年了,这段时间里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情,想想她和裴元诤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从最初的各怀鬼胎到如今的相濡以沫,算是她成功征服了裴元诤的心吧。
既然她的心里只有裴元诤了,温衍和贺俊留在公主府也没必要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就把他们休了吧。
想到这里,苏九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嘴角弯起,露出十分幸福的笑容。
裴元诤说这胎一定是个女儿,她也希望是个女儿,不过从胎动的频率和力度来看,是女儿的几率不会太大。
“公主,我们回去吧,这天气太冷了!”小桃在一旁急声催促道。
公主的身子不能受凉,一旦受凉了,那会很麻烦的。
“好,本公主也走累了,回去吧。”苏九同意了小桃的意见,望着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微笑了一声。
也许很多年后,她和裴元诤变成了老婆婆老爷爷,可以互相搀扶着看雪景也不错。
才没走几步,路上突然跳出来两个人,一黑一白,拦住了苏九的去路。
“你们俩什么人,连当朝九公主的路你们也敢拦!”小桃立即把苏九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朝那两个人厉喝道。
这两个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善茬,难道想要对公主不利?
“我们来请九公主跟我们走一趟,老谷主想见你。”黑白护法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是什么人?”苏九从小桃的身后走出来,冷眼睨着黑白护法,晶亮的杏眼里藏着思虑。
老谷主?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三个字。
“九公主随我们去便知道了!”黑白护法说完,立即上前抓住了苏九一左一右的两条胳膊把她轻易架走了,并给着急追赶的小桃留下一句话。
“告诉当今的宰相大人,想要见九公主,就去东郊的别院找吧!”
“公主,公主……”小桃追赶着摔倒在雪地里,圆乎乎的小脸上溢满了慌乱之色。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掳劫公主,不行,她得赶紧回去告诉大驸马去!
于是,小桃拼命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朝皇宫的方向跑去。
苏九被黑白护法带到了东郊的别院里,把她扔在了大厅里就不见人了,出来招呼人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公主,稍坐下,老谷主很快出来见你。”李伯客气地对苏九点点头,目光落到了她隆起的腹部上,眼里顿时多了几丝忧虑。
九公主这身子,恐怕是受不了老谷主折磨的。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本公主抓到这里来?”苏九冷眼看着李伯,内心充满了不安和疑虑。
如果她是一个人,根本不用怕他们,可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就不能不有所顾忌了。
“九公主稍安勿躁,等老谷主出来了,您便什么都明白了。”李伯说完后,立即退下不见了踪影,只留苏九一个人在偌大的厅里坐着。
等待是件很煎熬的事情,能加深人的恐惧和不安,尤其苏九还是个急性子,更受不了漫长的等待。
到底是什么人要跟她故弄玄虚,什么老谷主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大约等了有大半个时辰,苏九听到一阵车轮的轱辘声朝她这边来,她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头朝自己的身后望去。
只见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推着轮椅从偏厅的位置出来,那张脸与裴元诤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苏九立马猜出这个老谷主是谁了。
原来是裴元诤的爹找她呀,搞什么神秘嘛,跟她直说就行,却要搞得像绑架案一样,怪吓人的!
“爹,你好。”苏九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朝裴意楚招手。
嗯,怎么说呢,裴元诤到他爹这个年纪,也就这样吧,变得更成熟睿智,男人变大叔一定更有魅力,看他老爹就知道了,魅力大叔一枚,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的阴沉。
裴元诤因苏九的这声爹而大感意外,阴沉的眸子变得更阴翳,也停止了推轮椅的动作。
“我不是你爹,请九公主别乱叫!”
这个公主,倒是很有几分眼力,一下子看出了他是谁。
“你不是裴元诤的爹吗?他是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不叫你爹叫你什么?”苏九从裴意楚阴翳的眼神中看出他不喜欢自己,热情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一声。
人不是常说婆婆是最难搞的吗,怎么裴元诤的爹也这么难搞!
“你如何识得我是裴元诤的爹?”裴意楚阴沉的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不悦。
那个忤逆子,竟真喜欢上自己仇人的女儿!
“爹,你这个问题不是明知故问吗?”苏九皱眉答道,“你的长相和裴元诤的一模一样,你要不是他爹,本公主把头砍下来让你当凳子坐!”
裴元诤,你爹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
“不许你叫我爹,我不是你爹!”裴意楚的脸色变得有些扭曲,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那张椅子顷刻间四分五裂,顿时把苏九吓了一大跳。
“不叫就不叫,你也不用生那么大的气呀!”苏九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老谷主,你把本公主找来有什么事!”
既然人家不领情,她何必要去巴结讨好!
“把你弄到这来,当然有我的目的。”裴意楚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但声音还是显得无比的阴沉。
既然裴元诤不肯报仇,那么由他自己来做这件事!
“本公主不喜欢有人在本公主的面前玩花样,就算你是裴元诤的爹,本公主一样会对你不客气!”
苏九能感觉到裴意楚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对她的敌意,这令苏九不得不加强了戒备。
“好大的口气!”裴意楚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垂下眼睑阴沉开口道,“想不到苏邪那老东西竟然会生出你这么个货色来!”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被美色所迷,彻彻底底背叛了他这个爹!
“你算什么东西,敢辱骂本公主的父皇!”苏九立即噌地从椅子上站起,冲到了裴意楚的面前,火大地怒吼道。
“裴元诤有你这样的爹真丢脸!”
靠之,裴元诤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一个爹!
“他就是该骂,你也好不到哪去!”裴意楚张狂地冷笑,出手一掌击在了苏九的肩膀上。
苏九被打得后退了几步,捂着疼痛的肩膀,撑住了桌子才站稳了身子。
这个该死的混蛋!
用力喘匀了一口气,苏九抹掉嘴角蜿蜒下来的血迹,眯眼痛恨道。
“你为什么要仇视本公主和父皇,本公主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裴家的骨血!”
裴元诤的爹到底是什么来路,好像和父皇有很大仇怨似的。
“我一点也不稀罕你肚子里的孩子!”裴意楚阴冷地瞪着苏九的肚子,眼中尽露杀机。
“反正生下来也是个孽种,还不如现在就解决了他!”
裴元诤那个逆子,不但喜欢上了仇人的女儿,还和仇人的女儿生了孩子!
“你……你想干什么!”苏九紧紧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苍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慌之色。
这是裴元诤的亲爹吗?为什么要对她赶尽杀绝!
裴意楚张开手掌,正欲对苏九下手之际,立即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外面跑了进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爹,求您别对九儿下手,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九儿没有什么错!”裴元诤脸色苍白地站在裴意楚的面前,放低了姿态哀求他。
他最不想看到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你还有脸来见我这个爹吗?”裴意楚抬头看着惊慌失措的裴元诤,冷笑,“你竟然为了一个仇人之女来求我?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逆子,逆子!
“爹,求您别说,九儿什么也不知道!”裴元诤害怕地噗通一声跪倒在裴意楚的面前,低头哀求道。
他最怕九儿知道的秘密很快要被爹揭开了,那他和九儿该何去何从。
“你在说什么?”苏九怒瞪着裴元诤,“你跟本公主说清楚,什么仇人之女,还有裴元诤的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九儿,没什么,你什么也别问。”裴元诤转头看向疑窦丛生的苏九,露出了一抹极为牵强的笑。
倘若让九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裴元诤,你还打算瞒她瞒到什么时候!”裴意楚很欣赏裴元诤痛苦的神情,看向苏九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浓烈的杀气。
“他不告诉你,我这个做爹的替他告诉你,你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你的父皇杀了裴元诤的娘,我的结发妻子,他接近你,娶你都是为了报仇,他根本不喜欢你!”
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仇人的女儿在一起!
苏九很难去消化裴意楚给她的这些讯息,苍白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
裴元诤的娘真的被父皇杀了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裴元诤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但经历过太多的风风雨雨后,她很确定裴元诤对她的情是真的,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也没有做出对父皇不利的事情来。
“爹,你为何要说出来,我……”裴元诤惊恐地看着苏九错愕的表情,心在一寸一寸凉下去。
九儿知道了,全知道了,她一定会恨他的!
“你不够清醒,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裴意楚得意地眯了眯眼,对于拆散自己儿子的姻缘,他问心无愧。
元诤本不可以和仇人之女纠缠在一起,他这是在给他迷途知返的机会!
“爹,你为何放不下心中的那点仇恨!”裴元诤慢慢站起来,清雅的墨眸中流露出对裴意楚的恨意来。
“元诤不想报仇,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好好生活在一起,难道也不可以吗?”
倘若爹没有出现,他和九儿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到老,可爹偏偏要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给打碎!
“不可以,裴元诤,你作为我裴意楚的儿子,就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裴意楚冷笑,推动着轮椅转悠到了两人的中间,声音阴鸷而冰冷。
“记住,这个是你的仇人之女,你永远不可以爱上她!”
“他为什么不可以爱上本公主!”苏九突然冷笑出声,苍白小脸上的表情很是倨傲。
“如果你的这些话想让我们分开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想分化他们,没那么容易!
裴元诤很意外地侧头看着苏九,眼中的痛苦还没有褪下去,就被苏九一把搂住了胳膊。
“就算他娘死在我父皇的手里又怎么样,本公主不在乎,他不想报仇,你为什么要逼着他把仇恨装在心中?”
裴元诤的爹也是够了,哪有人逼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样去报仇的!
“九儿,你……”裴元诤眸中渐渐凝聚起一层水雾来。
九儿平常都不信任他,可在这样的关头,她却愿意选择相信他,怎能叫他不感动!
“裴元诤,你只要告诉本公主,你选择仇恨还是选择本公主?”苏九认真地看着裴元诤的眼睛,笑着问他。
裴元诤,我知道你会选我的对不对!
“我的心里从未装过仇恨,娘死的时候元诤还很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九儿,你相信我,或许一开始元诤是怀着一丝报仇的目的接近你,但元诤从未有动手,你是我喜欢的女子,元诤怎么舍得让你受伤。”裴元诤反手握住了苏九略显冰凉的小手,叹息地笑出了声,清雅的墨眸内徒留满满的感动。
九儿,只要你能相信我,任何困难我们也能过去!
“裴元诤,本公主相信你!”苏九看着裴元诤,心中越发的坚定。
就算他们之间隔着上一代的仇怨那又怎么样,只要他们相爱,没什么不可以的!
裴意楚万万没想到苏九会轻易相信裴元诤,自己一手主导的大戏没有唱成,他的心里十分恼怒。
“裴元诤,我要你杀了她!”裴意楚突然用内力震开了两人,把裴元诤掠了过来,狰狞着脸色,狠狠道。
这个女人让元诤忘记了仇恨,忘记了他的复仇使命!
裴元诤受制于自己的爹,但依然不肯妥协。
“爹,元诤不会去伤害九儿,你要杀就杀了元诤吧!”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就只能和自己的爹为敌了!
“你算什么爹,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苏九捧着肚子想要去救裴元诤,却被裴意楚又一记掌风击退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九儿!”裴元诤见状,大骇,急得眼睛都红了,拼尽全力挣脱了裴意楚内力的控制,摔到了地上,一步步爬到了苏九的身边,慌忙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九儿,九儿,你怎么样了,不要吓元诤!”裴元诤的慌乱的声音很是颤抖,急红的双眼里溢满了水意。
“我没事,暂时还死不了!”苏九紧紧地抓着裴元诤的大手,笑着冲他摇摇头道。
“裴元诤,如果我们要死在你爹的手里,你会不会害怕?”
裴元诤的爹很想弄死她,恐怕她今天是没有命活着走出这里了!
“九儿,不要说傻话,元诤不会让你有事的。”裴元诤紧紧把苏九搂在了怀中,颤抖着声音,坚定地保证道。
倘若爹真的要对九儿动手,那就别怪他不念父子之情了!
“裴元诤,你若还是我裴意楚的儿子,就杀了这个仇人之女,替你娘报仇!”裴元诤痛恨地瞪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心中的恨意越发的明显。
“你若不肯听爹的话,爹会连你一块杀!”
“爹,你要我的命可以,但你不能要了九儿的命!”裴元诤搀扶着苏九从地上站了起来,清雅的墨眸里散发着浓浓的冷意。
“裴青!”
他早料到爹抓了九儿不会安什么好心!
守在外头的裴青听到自家大人的叫唤,忙带着一队大内侍卫冲了进来。
“大人,这……”看见了裴意楚,裴青顿时惊讶万分。
这是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大人和公主,哎……
“裴青,你竟然帮着一个背叛我的人做事,还不把他的行事告知于我,你可知罪!”裴意楚冷笑一声,看向裴青的眼神很是阴冷。
一个个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老谷主,大人是裴青的主子,裴青没有办法出卖主子!”裴青拱手歉意答道,并给裴元诤求情。
“老谷主,请您放过大人和公主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公主和大人他们很相爱!”
“放肆,这是我们裴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了!”裴意楚痛斥裴青,黑色眸子里的冷光慢慢聚成了一团,凌厉的掌风便朝裴青的胸口招呼去。
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叛徒,简直找死!
裴青没有还手,白白地受了这一掌,口吐鲜血得半跪在地上哀求。
“老谷主,您打死裴青不要紧,裴青只求您放过大人和公主,他们是无辜的。”
大人和公主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能因为上一代的恩爱而毁了一段好姻缘,若公主死在老谷主的手里,他不知道大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裴青,别跟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废话,你们赶紧给本公主上,拿下他,本公主重重有赏!”苏九对于裴意楚嚣张的态度早就不满意了,立即站出来号令大内侍卫。
之前她敬重他是裴元诤的爹,对他客客气气的,但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杀,对于这种人渣的爹,她还需要客气什么!
苏九一声令下,大内侍卫一拥而上,裴意楚一声冷笑,掌风凌厉,同时黑白护法也跳出来加入了战局。
“九儿,我们先走!”裴元诤把苏九紧紧地护在了怀中,冷眼睨着不断把人打死的裴意楚,脸色变得莫名的难看,半搂着苏九便走。
爹的功夫又进了一层,恐怕这些大内侍卫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裴元诤在打斗中看见裴元诤想要护着苏九逃跑,心里更加的不快,一掌凌厉打出,雄厚的内力震倒了一大堆人。
“黑白护法,去把九公主抓来!”裴意楚一掌打在了裴元诤的后背上,迫使他趔趄了一下,双眼一闭,靠在苏九的身上软软地趴到了地上。
“裴元诤,你醒醒!”正想弯腰去抱裴元诤的苏九很快被黑白护法抓住,怎么也挣扎不开,急得她大叫了出来。
裴元诤不会被打死了吧。
“走!”裴意楚冷声朝黑白护法命令,李伯挟制住了又哭又闹的苏九,黑白护法则是一左一右抬着轮椅飞在半空中。
最后,几个人在众人眼中快速消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