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水乔幽一脸正色,安抚他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顾寻影身后。
顾寻影追着水乔幽的视线小幅度往后转了点。
独留一招半式都不会的袁煦,目光在她俩身上来回一圈后,落回自己发红的手腕上,欲哭无泪。
过了个年,被宴磊打成重伤的顾寻影已经痊愈,被顾寻影浅揍了一段的宴磊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游闲子弟。
宴磊的身边,还有一人,正是上元之夜在夜雨潇湘与颖丰公主的客卿苗舒等人打架输了的太府卿府上的朱二公子。两人看上去很熟,边谈边朝雅间走去。
两人谈论的正是这事,宴磊听到苗舒言语不屑,“那苗舒不过是个靠女人的小白脸,下次若是让我遇见他,我一定帮你找回场子。”
他们身后几人,纷纷附和。
朱二公子苦笑一声,“谁让人靠的不是一般女人,而是颖丰公主,我们没有那个命,就得认命。”
他这么一说,宴磊脸色有一丝阴鸷闪过,嗤道:“那又如何?”
朱二公子看出他的情绪变化,没接这话茬,想起与他有关的另一件事。
“对了,你和顾家那女子的婚约真地解了?你们这婚约不是颖丰公主保的媒,顾家现在要退亲,不就是打公主脸,公主那边如何说?”
宴磊听他提到这事,脸上显像尴尬,随即变成怒气。偏偏这怒气,他又不能发。
众人看他神色,知道这事是真的板上钉钉了,颖丰公主保的媒也无用。
“这个事情,主要也是。”有人给他分析,话到嘴边,又觉话语不合适,出口之前换了个说法,“你当日下手也太重了,你把人小姑娘打成那样,那公主就算想帮你给顾家说话也不好说,不是?”
宴磊想起那日的事,刚好的腿又痛了起来,气道:“老子根本……”
就没打她,明明是那个泼妇打的他。
可是,这话说出来,似乎很没有面子。
宴磊紧急让自己的话转了个弯,“只恨当时看她是个小娘们,没有下重手!”
顾寻影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宴磊正在气头上,没有感受到异样。
倒是同行中有人看他咬牙切齿,劝说道:“宴兄,算了,解了就解了,那种悍妇不要也罢。”
宴磊实则也不想要这门婚事,上次被顾寻影打了,更是不想。但是,他想的是他去退婚,他要让顾寻影再也嫁不出去,而不是如今这种情况。
他被顾家退了婚,还得给一个女人赔礼道歉。
这简直是屈辱。
一想到这些,他就更气了,可这气他又只能吞下去。
他心中恨道,下次再让他看见那个泼妇、悍妇,他一定要报仇雪恨。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走进了雅间,宴磊那日根本顾不上注意水乔幽,并未记住她,故而今日也未注意到回廊上坐着的三人,不知道心中嘀咕的人就在旁边。
顾寻影眼睛恢复如初,手里的茶杯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袁煦听到声音低头,见到她手里刚才还好好的茶杯已经四分五裂。
他心里一颤,想将还未恢复的手挪个位置。
手还没动,顾寻影目光收了回来,眼角余光瞥见他的手还在抖。
她这么一看,袁煦莫名不敢动了。
顾寻影有点郁闷,“还痛?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娇弱?”
袁煦张嘴几次才发声,“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是小孩子?”
顾寻影被他一噎,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那你可是小孩子?”
袁煦这次没发出声音来。
这还怪他?
顾寻影嗤鼻道:“之前水哥哥折了公子好几次手,公子手都差点被废了,也没像你这么无病呻吟过?”
袁煦再次一呆,‘无病呻吟’是这样用的?
一息过后,脑子忽然灵活起来。
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虽然顾寻影与水乔幽刚才都没告诉袁煦,‘公子’到底是谁,但是他听她们聊了这么久,已经听出来,‘公子’应该就是安王。
那岂不就是,小叔差点废了安王的手?
他震惊地望向水乔幽,震惊到忘了自己手上的痛,“……小叔……真的?”
水乔幽没有料到,他俩说他俩的,却会突然点到自己。
顾寻影也看向水乔幽。
一个眼神向她求证,一个眼神请她帮忙证明。
水乔幽端着茶杯的手,静止一息,三人面面相觑,看了须臾。
水乔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回吧。”
坐着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迈步先走了。
顾寻影与袁煦互相看了一眼,袁煦连忙同顾寻影告辞,跟了上去。
顾寻影想到刚才进来的一群人,还没想走,就将她们送到了楼梯口。等到两人下楼,她掏出手帕蒙在脸上,冷笑一声,又折返回去。
宴磊等人的出现,再加顾寻影提起‘折手’的这个事情,开始三人讨论的事情给盖了过去。水乔幽没答的事,剩下两人暂时也给忘了。
水乔幽与袁煦走出酒楼大门时,郑侧妃也正好从对面的首饰铺子里出来。
郑夫人从后面跟出来,脸色依旧不愉。
郑侧妃步子快了两步,直接上了马车。
郑夫人没有跟上她,看到马车前后有不少庆王府的人,没好喊停她。
这么一犹豫,郑侧妃已经让马车走了。
郑夫人在后面气的脸色更惨,但因外面人多,又不好失态,最后恨恨回头瞪了后面跟上的小女儿与侄女一眼。
两个小姑娘心中无辜,却也不敢说话。
水乔幽两人与郑侧妃走的不是一个方向,双方都很快远离了那处。
袁煦走了这么一段,看着自己的手慢了的脑子反应过来。
刚才的事,安王有没有被小叔折过手似乎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
为何安王被折了手不吭声,他也就不能觉得痛?
无奈,顾寻影没有跟着他们出来,他也没有办法问她了。望着自己的手,越看越痛。
两人走了一段,还有一条街,就可回到袁府。
即将转弯之时,水乔幽听到袁煦的吹气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正在毗牙咧嘴地在揉自己发红的手腕。
她环视四周,没有看到药铺,也没看到医馆。稍加回想,剩下的那条街上似乎也没有。
水乔幽转了方向,进入了另外一条街。
袁煦意外,“小叔,你还有其它事情?”
水乔幽淡淡告诉他,“你那样揉,你的手明日多半是拿不了筷子的。”
袁煦听她不像开玩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吓得连忙停住动作,“啊?”
水乔幽继续往前走。
袁煦跟着她,看着自己似乎有点肿了的手,愈发想哭,也没心情管她还要去哪里了。
水乔幽带着袁煦转了三个弯,看到了一家医馆。
正要跨上台阶,前方路口有马车在拐弯时为躲避突然冒出来的稚子,撞到了旁边的小摊。
水乔幽与袁煦都看出出事的正是不久前刚从首饰铺离开的郑侧妃。
水乔幽对这种热闹,并无驻足观看之意,直接进了医馆。
袁煦见她没停步,也赶紧跟上。
伙计过来问询,水乔幽用眼神示意了一眼袁煦的手,袁煦这才知道水乔幽是带他来看手的。
大夫看了袁煦的手,问了他两句,说了一句与水乔幽先前所说一样的话。
袁煦后怕的同时,心中越发好奇。
小叔真的折过好几次安王的手?
他将安王的手都快折废了,还能安然无事,看来小叔真的如他母亲所说,是有大才之人,安王脾气秉性看来也是表里如一。
看完大夫出门,袁煦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消肿的手,实在没忍住,询问水乔幽,“小叔,安王的手,现在可好了?”
他们在医馆待了将近一炷香,出了医馆,外面郑侧妃的马车却还没有走,似乎是不仅撞伤了人,马车车轴也撞出了一点问题,暂时走不了了。
担心马车侧翻,马夫只好先请郑侧妃下来。
不知何时,旁边还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后没有随从跟随,车里的人没有露脸,驾车的则是袁煦都已经觉得脸熟的时礼。
那不是水乔幽两人要经过的路,水乔幽没往那边看,袁煦却告知了她。
“小叔,那好像是安王身边的人。”
水乔幽被他一喊,随意瞥了一眼,却也仅是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走自己的路,没有回答他前一句问话。
安王与郑侧妃曾经的关系,在这中洛,估计唯有不知事的稚儿不晓了,何况就在不久前,这两人还在顾寻影与袁煦的讨论之中。
前一瞬还在嘴里说着的人,与自己曾经有过婚约的女子一起出现,袁煦的腿反应比脑子还快,脚步顿足,站在医馆的台阶上观看是怎么回事。
过了少时,才发现水乔幽已经走了。
他以为水乔幽是没有听见,连忙喊她,“小叔,小叔。”
他声音逐渐变大,水乔幽却还是没有停步,他纠结两息,只好喊着去追他。
闹市之中,楚默离又没让其它护卫在明处跟着,时礼格外警觉,一直留心周围。
袁煦转身那刻,被时礼瞧见,时礼直觉眼熟。听见他的喊声,他下意识顺着他所追方向望过去,瞧见了水乔幽。
他一认出人来,再看不远处站着的郑侧妃,连忙小声禀告车里坐着的楚默离,“公子,水姑娘刚从前面医馆出来。”
楚默离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睛,挑开窗帘一角往外望去。没看几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水乔幽的背影。
水乔幽对于这边的热闹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
时礼再次小声提醒了楚默离一句,“水姑娘刚才好像也看到您的马车。”
楚默离目光回到近前,落在他脸上。
时礼犹豫两息,又补充一句,“应该也看到了郑侧妃的马车。”
就是不知道,她认不认识郑侧妃。
楚默离看车被堵,再见水乔幽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想要下车,但是旁边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理智回到上方,还是没下去了。
他目光转向时礼所说的医馆,夙沙月明已经来了,她为何还会去医馆?
她中毒症状加重了?
楚默离前后各看了一眼,瞧见庆王府那无法让路的马车,眉头微微一皱,吩咐时礼,“转道。”
郑侧妃身边的人已经通过时礼认出旁边就是安王府的马车。无奈,马车前后没有随从,只有一个驾车的时礼,看着似乎无法给他们提供帮助。里面的人未露面,他们也不确定里面坐的是谁。
时礼也未下车前去询问情况,并未有要帮忙的热心。
郑侧妃仍旧站在马车旁,往那边瞧了一眼,正好看到楚默离挑起了窗帘,露出脸来。郑侧妃当即认出他,他的目光也望向了她的方向。
她以为他是看到了她,却见他的目光越过她去往了前方。
郑侧妃想要回避的动作停住,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被人群遮挡住,不知他具体看的哪里。
她再回过头去,楚默离已经放下了窗帘,那一角脸再次与她隔绝,马车也在开始往后退。
没过多久,马车转道进了其它的街道,远离了此处。
从始至终,车上的人,都没与车下的人有过任何交集,似是不曾相识。
郑侧妃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旁边侍女唤她两次,她才听见。
水乔幽与袁煦回到袁府,袁夫人与手帕交饮茶去了,还没回来。
晚饭之时,袁夫人才注意到自己儿子的手腕。
听到袁煦说是自己不小心扭伤的,袁夫人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对他有些心疼。接着听到水乔幽已经带他去看过大夫,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养几日就好,袁夫人再看看他的手,也觉得没什么大事,招呼大家动筷子吃饭了。
袁煦看着袁夫人堪比那变脸戏的变脸速度,望着自己拿筷子确实有点困难的手,心中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晚上,水乔幽在床上躺了近一炷香还未入睡,忽然听到窗外风声似是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