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楚默离要求水乔幽做的隐瞒,心里又平衡下来。
“兄长理解了。”他还反过来劝慰水乔幽,“没事,你不必愧疚。既然是安王要求的。我能够理解,不会怪你的。”
水乔幽听着他这个‘理解’,知道他是彻底理解偏了。
她还没多想,袁松想着楚默离对她的态度,又想到疑惑之处。
他紧接着问道:“你之前为何会离开安王府?”
水乔幽没想到他又会想到此事,神色却也没变。
一息过后,仍旧是之前的回答:“王府月钱太少。”
“多少?”
“二两银子。”
“真的?”
“嗯。”
袁松看她回了他这么多话眼都没眨,有点愧疚自己对她的不信任。
他想着这‘二两银子’,再理解了她一次,向她保证道:“放心,这种事,在兄长这里绝对不会有。”
与此同时,他着实奇怪,堂堂安王府居然真的只给这么有能力的人开二两银子一个月?
水乔幽理解他的疑惑,不在意这事,“多谢兄长。”
她看他思索,为了避免他想出更多对楚默离的‘猜想’,转开了话题,与他说起了今日偶遇颖丰公主的事。
袁松一听她说这些,注意力果真被快速转移,“颖丰公主真的只是恰好遇到你?”
今日颖丰公主确实比水乔幽先去,她也没有提前告知夙沙月明今日会过去。
不过,颖丰公主是否早已知道她认识的夙沙月明住在那里,水乔幽就不确定了。
袁松听她这么一说,问道:“这事,你可已告知安王?”
水乔幽意识到,她与安王府的关系,在袁松这里已经形成固定印象,她再怎么表明她不是安王府的人也是无用了。
“没有。”
“那你尽快告诉他,看看他怎么说。”
水乔幽也知这事他有他的考量,没有多说,“好。”
袁松看她并不多问,反而有些不自然起来。
“阿乔,你别误会,兄长这也不是怕事。”
他犹豫了两息,向她透露了一事,算做解释。
她上次与他提起她在夜雨潇湘听到朱二提起的那些事情后,他明里暗里打听过了,她听到的可能就是事实。
颖丰公主封地在向中洛缴纳赋税供奉之事上可能真地做了假。
她这事到底是哪一年开始,偷漏了多少银子,暂时还不得知。但是,太府寺已经动真格,开始着手清查此事了。
以袁松混迹官场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能让太府寺卿顶着公主府与尚书令府的双重压力来追查此事,颖丰公主偷漏的这些银子肯定不是小数目。
这个事情,可大可小。
最后,太府寺若是真地查证了此事,影响也必定不小。
最近,太府寺惹出了好几桩麻烦,有大有小,太府寺上下官员也都是忙得团团转。
袁松猜测,太府寺这情况估计和颖丰公主有关系。
颖丰公主既然有这影响力,凡是和她有关的事,他们也不能小觑。他们尽量不要与颖丰公主对上,可若是实在没办法,也得找个办法缓冲一下。
水乔幽听明白了,楚默离就是他们可以找的缓冲。
袁松知她聪慧,又立马声名,“当然,主要这临渊城的事情也与西北有关,与西北有关,自是与安王有关。当初那些事,你知我知,其实也都是安王督促办的,那些银子也没查出去向。故而,若是还有相干之事,为兄觉得,于情于理,我们都还是要知会安王一声。阿乔,你应该懂兄长的意思吧?”
水乔幽仍旧是那个不多话的人,“嗯。”
袁松听她都懂,放下心来。
讲到这颖丰公主,袁松就想到史成。想到史成,袁松就有些头疼。
他这个‘前任’,可千万别像赵涟一样给他留个大麻烦。
话说回来,他又多了困惑。
这颖丰公主看着跟临渊城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她没事关注打听临渊城里的那些事情做什么。
水乔幽再聪慧,这件事暂时也无法回答他。
小孩子吃饭时对水乔幽的邀请虽然是因为她来,他可以吃到更多的肉,却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到来。袁夫人与袁老夫人亦觉他这话说得好,希望水乔幽多来。
得知水乔幽要走了,袁夫人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留她住宿不成,再三叮嘱她要多回家来吃饭。
说着说着,袁夫人突发奇想,“要不然,你以后别叫我嫂子了,叫姐姐好了。”
袁松跟在他们后面,想说话又插不上嘴。
水乔幽目光越过她看向袁松,一时也没接上话。
袁夫人知道她脸皮薄,也不着急,让她考虑一下。
水乔幽只好先点头。
水乔幽离开后,袁夫人立即将袁松拉回房。
夫妇二人刚到,袁老夫人也来了。
袁老夫人支开袁夫人,严肃询问袁松,“你先前当真不知道人家是个姑娘?”
“儿子当真不知。”袁松也是冤枉,表明过后,又觉自己老母亲这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娘,你如此在意这事做甚?”
袁老夫人不回答他,自己说自己的,“当真,你不会是?”
袁老夫人话说一半又不好意思说了。
袁松听得云里雾里,“不是什么?”
袁老夫人严肃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袁松更疑惑了,他清楚什么?
这个时候,就在外面的袁夫人推门进来,她不用听,也知袁老夫人这时来的目的,替他回了袁老夫人,“娘,你想多了。就算他看得上阿乔,阿乔也不可能看上他这半老头子。”
袁老夫人担忧道:“我是怕他一时迷了心窍,祸害人家姑娘。”
袁夫人完全没有这种担心,“娘,您放心,不能够。阿乔又不是傻子,就阿乔那本事,他要是敢有那不正当的心思,阿乔估计早将他埋土里了,都用不着我们去收尸。”
袁老夫人思忖,点头,“说的也是。”
袁松听她们婆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终于知道她们是何意思了,被弄得目瞪口呆。
“……你们二人,真的是,为老不尊,别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袁夫人扶着老夫人,将她送出了门,根本没人理他。
袁松心情复杂,转而想起他几次带水乔幽去某些地方之事,意识到自己后面这话好像没有太多立场。
他正尴尬时,袁夫人返回了屋中。
他瞧袁夫人当真对这事一点不上心,又忍不住问她,“夫人,你当真不担心,为夫。”
他话还没说完,袁夫人白了他一眼,“废话。难不成我要相信,阿乔没看上安王,看上了你?再说,你要有这个心思,阿乔能看不出来,还能跟着你当差?”
袁松被她噎住,讨了个没趣。
两息过去,他瞧着袁夫人卸钗环,脑子有灵光一闪,“夫人,你刚才说什么?”
袁夫人放下手里的簪子,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安王,对,阿乔有点奇怪?”
袁松一直都这样觉得,只是以前没想明白为何,此时夫妇二人对视片刻,袁松醍醐灌顶。
“你是说,安王……心怡阿乔?”
袁夫人回想上元节遇到的安王,以及自己大儿子嘴里的安王,觉得很有可能,点头赞同。
袁松脑子里以前的迷雾全部散开,“难怪安王一直对阿乔青睐有加,她离开了安王府,安王对她还是十分信任。原来如此!”
袁夫人听他这话,却不赞同,驳斥他道:“什么叫原来如此。你是觉得安王心怡阿乔,才对她青睐有加?”
袁松没明白她不悦的点在哪里。
不是如此?
袁夫人冷哼一声,“安王对阿乔青睐有加,就不能是阿乔有能力,有本事,吸引了安王心怡于她。”
袁松听迷糊了,“……这不是一个意思?”
袁夫人连哼都懒得哼了,“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一听这种事,就总觉得,一切都是因为男人看上了女子,才会有其它。女人的一切,都是靠男人才得到的。眼光浅薄。”
袁松想反驳,张嘴没想到话语。
袁夫人感慨,“幸亏安王不是如此。”
“……”袁松十分不解,“你不是说我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那你怎么知道安王不是如此?”
袁夫人反问他,“你能和安王比?”
袁松被她呛住。
确实不能。
可这似乎也不影响安王是个‘眼光浅薄’的男人。
袁夫人瞧他不服,又补了一句,“若是安王是这种浅薄之人,咱家阿乔也不可能看上他。”
理是这么个理。
但是,袁松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怎么觉得她又是在贬损他呢?
然而,他此时若是开口问,似乎又自己上赶着对号入座了。
她这话,倒也让他好奇起来,“那你说,阿乔可有看上安王?”
这个事情,好像不好说。
袁夫人想了想,道:“反正没有安王,咱家阿乔也依旧是出色的。”
这话,袁松也是赞同。
不过,她这话,也让他有话很想问她。
袁松想起他回来这么久了,她从没向他问过他在外面的情况,也不与跟着他的人打听。他凑近了她一点,迟疑片刻,装作闲话家常似地问他,“话说回来,夫人,就真的这么相信为夫的为人?”
袁夫人回头,对他温婉一笑,“自然。”
袁松胳膊上却被她笑得起了鸡皮疙瘩,“……真的?”
袁夫人柔声道:“嗯。”
“一点都不怀疑?”
袁夫人摇头。
“……为何?”
袁夫人照旧柔声,“做人,就得难得糊涂。”
袁松内心升起的欣慰卡顿。
袁夫人停顿一息,又轻轻柔柔补了一句,“做女人更是。”
她回过头,叹气一声,“谁叫咱没有阿乔那过硬的能力。”
袁松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这问话反倒是提醒了袁夫人一事。
袁夫人又回过头,贤淑对他道:“夫君,以后若是有看重的妹妹了,只要是良家女子,只管放心带回家来,你也无需担心母亲是否允许,她若不许,我去说便是。”
自古以来,娶妻娶贤。可是袁松听着她这话,怎么觉得她太过贤惠了呢?
哪知,袁夫人话还没说完。
“若是想要趣味,不想带回家也无事,但是你的俸禄还是要以家中为主。我少花点倒无所谓,可家中毕竟还有母亲与孩子,还请夫君垂怜。”
袁松怔住,刚想说话,袁夫人起身去内室洗漱了,走得毫不留恋。
水乔幽从袁府离开,时辰已经不早,她没再闲逛,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平常都是坐在里面门槛上等她的甜瓜,今日却坐在外面院门门槛上托腮看天。
水乔幽走路轻,快到门口了,他都没发觉。
水乔幽却感知出院里有人。
她这小院子,白日里或许还有人来,晚上一般除了甜瓜与苟八在等他,不太可能会有人来。
甜瓜在门口,那屋里应该也不可能是苟八。
除了他们……水乔幽第一想到的是楚默离。
只不过,她刚才过来,没有见到马车。她前后看了看,也没看到时礼或者其他人。
她正要认为是自己多想了,望天思考人生的甜瓜终于注意到了她。
“老大。”
水乔幽点头,问他,“有客人?”
甜瓜惊讶,“你怎么知道安王来了,你们本就约好了?”
水乔幽对上他单纯的视线,省了回答。
居然真的是他。
门口本有照壁,却在早几年也塌了一大半。
水乔幽通过没有关的院门望向里面,站在对面门口的楚默离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正好看了过来。
夜色之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他的目光却似春风轻拂。
水乔幽脚步稍缓,很快又恢复正常,走了过去。
“公子,怎……”
“回来了?”
楚默离的声音与她同时响起,水乔幽听着,突然想起了以前她父亲出门归家时,她母亲很多时候也会这样回应。
水乔幽问他的话语,没再继续。
“……嗯。”
楚默离后面的房门开着,她走至一半,屋里的烛光照映出了她的身影。
楚默离注意到了她的穿着,想起先前过来时甜瓜说她去做客了,知道了她去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