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弃忧的体力很好,在长久的追逐战中完全没有颓势,倒是桑素因为剧烈运动而疯狂大喘气。
然而在几个七扭八歪的巷子之后,殷弃忧猛一转弯,就没了桑素的踪迹。
她脑海中计算着桑素的逃跑轨迹,这条道路很长,显然不会出现桑素跑的比自己快的事情,那就只有一种原因——桑素被人带走了。
殷弃忧的胸口微微起伏,这种时候她仍在控制自己的体能,保持到最佳状态。
可殷弃忧还是忍不住想,想到那份未来的信息,想到桑素惊愕的表情,以及桑素特意掩盖的白发,都让殷弃忧十分的不安。
然而到多余的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殷弃忧心里反倒平静下来,她盘腿静坐了片刻。
“玄镜大人,你跑到哪里去啦!”
“大人,刘程洋醒了,还要不要打晕他?”
公孙冉冉和邱诗云的声音几乎是一前一后从耳麦里传来。
“我马上回来,”殷弃忧站起身,“打不打随你。”后面这段话是跟邱诗云说的。
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殷弃忧花了十五分钟跑步回到酒吧,公孙冉冉挟持,嗯,是携带着岑宇,上了邓泽新租来的七人车。
“玄镜大人!”贺喜眼前一亮,立马扒开旁边的端木鑫拍拍空位,“给你留了位置!”
殷弃忧坐下,把门一关,副驾驶位的公孙冉冉扭头来问:“大人你刚才和桑素动手了?”
在她的印象里面殷弃忧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啊!
“事情有点复杂,”殷弃忧到底没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松开眉头,“把两人都看紧。”
车上除了岑宇的其他人:“是!”
与此同时,在某处偏僻的房子里,被带到这里的桑素双脚一软瘫到地上,柔软的地毯仍不能平复她的心情。
“诺,水。”
梁姝扔过去一瓶水,砸在桑素旁边,桑素没空理会。
“区区一个守门人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是没用!”尤其是被殷弃忧那家伙!梁姝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我要见方疏夷!”桑素终于缓过神来,眼里迸发出躁动之色,大喊,“我要见他!”
梁姝眉头一皱:“不要随便喊首领的名字。”
真搞不懂为什么首领对这个女人格外宽容,不外派她做事情也就算了,还给她数不尽的钱去潇洒,明明只是个魅惑技能,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小姝。”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后,昏暗阴影之中,只能看见他露出的白皙手背和手下撑的拐杖。
“首领!”梁姝看见这人,眼前瞬间一亮,像只扑火的蝴蝶飞到他身边。
桑素听见他似乎笑了一声。
“你出去,我要跟桑小姐单独聊聊。”他说道。
梁姝满口答应,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一眼桑素,警告她不要做多余之事。
脚步声缓缓远离,桑素摸着心口,嘴唇干裂也顾不及喝水,瞪大眼睛质问他:“你答应过我的,我帮你改变人生,你帮我隐瞒身份,她肯定会猜到的,她肯定会!”
桑素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双手抓着头发,浑身发抖,喃喃自语:“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方疏夷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你放心,在你成功之前,我不会让希辰的人把你带走。”
桑素紧绷的肩膀因为这句肯定而逐渐放松。
“你可以相信我,也只能相信我了。”
方疏夷温柔的嗓音,像幽影深处恶魔的低语。
桑素的脸色仍是十分苍白,听见他的话,不仅没有回暖,所有的血色还都从脸上悉数褪去,浑身冰冷,冷的像回到了那个地狱。
她不相信希辰总部,也不相信方疏夷,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一直到黑洞再次开启那天,殷弃忧还是没找到桑素。
“绞杀!”
“速令!”
公孙冉冉和段临两人成了破门的主力军,殷弃忧想着事情,有些走神,差点被门中怪物伤到,还好有惊无险。
再次回到3017年,好巧不巧是人工下雨的天,西区周围都是空地没有掩体,殷弃忧被迫淋了一会儿雨。
叶桦开着悬浮车来接人,殷弃忧坐在前面,邱诗云他们压着那几个屠门者在后面的另一辆车,公孙冉冉觉得不放心,也跑到后面去监督。
“东区这次损失惨重啊。”叶桦边开车边感慨道。
闭目养神的殷弃忧心脏“咯噔”一跳,想起他去支援东区暴乱的事,略微提高了音量:“希望协会都压不住他们?”
没想到殷弃忧会接话,叶桦顿了顿,又念起希望协会的会长是殷弃忧名义上的养母,便没多想,直言道:“倒不是说压不住,是这次那群杀猪刀改策略了,不去搞破坏,而是抓普通人当人质。”
“季队长不让强行突破,他吸引注意,我们这队就花了点时间去救人,人也都救了出来。”
“这不是很顺利?”殷弃忧不解。
“坏就坏在季队长为掩护我们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中心医院的疗养室里呢,”叶桦说着都觉得难受,“要是我们当时再快点把人救出来就好了!”
“季队长受伤不能执行任务,一队直接原地整修,可不是巨大损失!”叶桦连连摇头。
正愧疚的他就听见殷弃忧说道:“调头去中心医院!”
她的声音坚定,让叶桦一下子愣住:“啊?可,可是大人,你不是要先回总部交任务吗……”
“季队长他现在应该没事的,倒是大人你,好像已经很久没休息了。”叶桦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她没什么颜色的嘴唇。
在那边要寻找桑素,还要提防屠门者来捣乱,殷弃忧几乎没有睡觉,闭目养神都是日常。
殷弃忧捏了捏鼻梁,强制放松身体肌肉:“我把资料转给公孙冉冉让她帮先交,一队的手镯,我会尽快赶回。”
总之就是铁了心要去中心医院。叶桦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没再开口劝解,毕竟他也挺想知道季瓷现在的情况。
叶桦偏离轨道两分钟后,公孙冉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殷弃忧跟她简单解释,公孙冉冉表示理解,并接过资料。
中心医院——
重症室在五楼,季瓷又身份特殊,不是谁想见就能见。
殷弃忧来到一楼大厅前台,护士长敲着键盘头也没抬。
“你好,我来看季瓷。”殷弃忧说道。
护士长:“哪个季哪个瓷?”
殷弃忧不想耽误时间,直说道:“特遣队队长季瓷。”
“抱歉,季队长的病房除直系亲属外都不能见,”护士长抬起脸,视线率先落在殷弃忧的头发上,然后与她不辩喜怒的眼睛对上,话锋一转,态度真诚,“哦,您当然可以,请在这里签一下探望表。”
开玩笑,守门人的权利只比希辰部长低,连华国训练基地都能来去自如,更别说这小小一个中心医院!
殷弃忧签完字,不用她带路,直直走向电梯。
电梯里的人来来往往,无一例外在看见她的发色时变得沉默,在她周围空出隔离间隙。
殷弃忧就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透过无法打破的玻璃注视喧哗外界。
“叮。”
电梯门打开,五楼的电梯里只有殷弃忧一人,她稍加思索,往深处走去。
这里只有一间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殷弃忧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住户名字,没有敲门,轻轻转动把手。
“咔哒。”
拧门的动作,让殷弃忧短暂地回想起黑洞世界,抬眼望去,雪白房间里的病床上,半躺着一人。
他相貌过人,拥有一头与现代格格不入的长发,被精心打理,如同黑色的瀑布一般披散在脑后,然而此刻他脸色苍白,那清澈明亮的眼睛,也泛着淡淡的病态,给人一种虚弱的破碎感。
外面停了雨,阳光透过明亮宽阔的大窗户照进房间之中,温暖光芒稍微驱散了凉意。
“弃忧?”
季瓷寻声望去,脑袋还没转过弯儿来,嘴里已经情不自禁喊出了她的名字。
少女没应声,她就站在门口,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单薄的身躯像冬日里凝固的泡沫,坚韧又脆弱。
季瓷看着有些难受,心胀胀的,动了动身子要起来。
“躺着吧。”殷弃忧快步走过来,看了看房间里没有椅子,犹豫片刻,轻轻坐在了床沿上。
馅下去一块儿,柔软触感安抚着两人之间的情绪。
季瓷顿了顿,从善如流重新躺回立起来的枕头上,安静看着她。
两人之间都清楚,做任务受伤是难免的事情,那些担心肉麻的话,此刻显的多余。
“刚从门里出来?你脸色看着很差。”季瓷注意到她身上还没消散的水气,开口打破沉默,或许是不常挑起话题,他的语调很是生硬。
殷弃忧下意识摸了脸,干巴道:“会吗。”
怎么每一个人都这样说,她只是感觉有点累而已。
原本听其他人说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季瓷的眼神停留在她脸上时,她竟生出想要逃离的想法!
然后她就听见季瓷居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殷弃忧瞪大眼睛,满身的不自然烟消云散,报复性地拍了拍他腿上被子:“把君子剑给我!”
季瓷的灵器君子剑,是目前已公认的战斗系中战力前十的武器,传闻中他若实力允许,连门内世界都能劈开。
对旁人来说,问他们要灵器的冒犯程度不亚于是把伴侣拿出展示,哪怕是他们的上司都从来不会轻易窥探。
可是对于殷弃忧的要求,季瓷想也不想,递剑速度快于脑筋转动,一把修长银剑递到了殷弃忧手中。
剑长约三尺,剑锋在反射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剑柄处雕刻着花纹,瞧着像是什么神兽。
“玄镜。”殷弃忧仔细看着剑,随口一喊,她的灵器应声而现。
和这把看着就非凡品的武器不同,玄镜跟普通的镜子没什么两样,殷弃忧抓着它对向君子剑,灵法运转,古旧边框上的符文显现,蒙蒙细雾飘散到剑身之上,像是增加了一层看不见的保护罩。
这是它的技能之一,能治疗灵器上的损伤,对于和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灵器来说,是很实用的,可惜她并不是专治疗类,只能治疗小部分。
这让殷弃忧在辅助系内的场景很尴尬,奶量不足,伤害不够,要不是她担任守门人,恐怕还不如特遣队里面的候补队员。
“看来你是恢复的不错。”殷弃忧检查完君子剑的状态,表情放松,指尖轻轻按压剑边,把它抵的微微翘起。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是他们大惊小怪了。”季瓷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如实说道,“还好,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不是你。”
殷弃忧手上动作一顿,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呼吸断了片刻,良久才开口:“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她站起身,手上的君子剑化成数据碎片消散,季瓷也从床上坐起,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就走吗……”
“嗯,要回去交接任务。”殷弃忧背对着他晃了晃手上的镯子,大步行走,颇有几分仓皇逃离模样。
门再度关上,季瓷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双眸低垂,思绪万千。
身上的伤口早在治疗之中复原,他没有任何感觉,可他却忘不了那些伤口存在的时候,稍微动一下便牵扯疼痛,这种痛不会消失,而是逐渐蔓延到四肢,以至于最后连骨头缝都是凉的。
可那时,季瓷的身上没有伤口,却比这还要痛。
如果那天他也一起……季瓷望着窗外快要消失的阳光,瞳孔也变得模糊起来。
殷弃忧坐上副驾驶,叶桦还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快,得到季瓷没事的信息后,这位壮汉狠狠地松了口气。
殷弃忧扭头看着车窗外,玻璃上面还残留着下雨时的水痕,她突然开口道:
“如果那天,他和我一起的话,也许。”
这话说到一半,殷弃忧的喉咙就像被水泥堵住,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叶桦:“什么?”
殷弃忧摇了摇头,更加仔细地看着窗外,玻璃反射出的双眼中是一片空洞。